第二天上班後主編交給孟飛思一摞稿件,在閱稿時她發現了一封農民來信,這是她做編輯工作以來第一次碰到農民向編輯部反映問題。
原來這是一封來自附近農村一位叫黃雲海的農民的來信,他在信中說,他們一家幾口人一年到頭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種了幾十畝甜菜。一家人從春天剛一破冰就開始為犁地、播種、出苗忙碌。為了給甜菜澆水,一家人整夜守候在地裏,泥腿泥腳,忍饑挨餓,忍受著蚊蟲的叮咬,才能使甜菜苗慢慢地長大。夏天為了給甜菜拔草鋤地施化肥,全家人忍受著汗流浹背、腰酸背疼的艱辛勞動,才能使小苗茁壯成長起來。甜菜快長成了又擔心賊人偷挖,整夜在地邊的窩棚裏看護守望,收獲的季節來臨了,又得請人幫忙挖甜菜,做切葉除泥等工作,做完這些後又得四處聯係拖拉機或汽車裝車拉運往糖廠。要完成這一係列工作不僅要給人家工錢,還要給人家管吃管喝,跟前跟後地侍候。
終於忙完了這一切繁忙而沉重的勞動,沒想到要把甜菜拉到糖廠變成血汗錢的路程更難。賣甜菜的汽車、拖拉機排成了幾十公裏的長龍,農民們一個個在寒風凜冽、風雨交加的路上十天半個月地等待,吃不上飯喝不上水,餓了隻能啃幾口幹饃,渴了喝幾口冰水;晚上沒地方睡覺,也不能去睡,隻能蜷縮在駕駛室忍受著寒冷的襲擊。那種感覺沒有人能體會到,隻有他們這些快要被凍成冰棍的人才能體會到內心的辛酸和疾苦。
黃雲海憤怒地寫道:
然而,你們能想到那些糖廠的老爺們是怎樣對待我們的嗎?他們坐在溫暖舒適的熱房子裏,根本不顧我們的死活。我排了十幾天的隊,好不容易快到糖廠收購站附近,由於我凍得實在受不了,就擠到他們的房子裏想暖暖身子,烤烤手腳。沒想到這些黑心的家夥們竟然惡狠狠地罵我“王八蛋”,讓我“滾出去”。請問這是什麼世道,這裏是共產黨的天下還是地主資本家的天下?沒有我們農民為他們種甜菜,他們拿什麼生產糖?他們拿什麼養活自己?拿什麼完成國家交給他們的任務?看到他們這種惡劣的工作態度我們無處說理,唯有依靠我們信賴的海拉爾廣播電台的記者和編輯們,可憐可憐我們的處境,希望能為我們伸張正義,幫我們教訓教訓那些沒心沒肺的東西……
孟飛思看完了這封用眼淚、用怒火寫成的信後,首先是同情和憐憫,接著便是油然而生的憤怒。她仿佛感受到是自己的父母在忍受著萬般的艱辛和無奈,在茫茫無邊的甜菜地裏辛苦地勞作;她仿佛感到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們在寒風凜冽的嚴冬,在漫長的公路上排著長隊,在忍饑挨餓地等待著自己的甜菜過秤;她仿佛感到是自己的親人在被這一群沒心沒肺,不知人間冷暖的家夥所侮辱,所虐待。當她看到結尾這位農民無助的求救時,她立刻決定要加編者語把這封農民來信以最快的速度發出去,以正義之聲和黨的輿論工具來糾正行業不正之風,以迅速改變服務態度來安撫農民無助的心靈,樹立黨在廣大群眾心目中的光輝形象。
很快,她以簡短、精練,點明要害的幾句編者語再配上這封農民來信,將一期節目編輯完畢交主編審閱,主編閱完後很快簽發了播稿通知單,在當天晚上的農牧區廣播節目中就播出了。
這封農民來信播出後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在全州廣大農村牧區引起了強烈反響。這封信代表了農牧區廣大群眾的心聲,說出了廣大菜農的心裏話。海拉爾電台替農民們出了一口惡氣,當天晚上就有許多農民給電台值班室打電話,表揚海拉爾廣播電台不愧是為廣大百姓服務,能夠懲治歪風邪氣,替百姓聲張正義,敢於碰硬,為民辦實事的新聞單位,不愧為黨的喉舌。
這天晚上孟飛思照顧兒子吃喝拉撒睡覺後就開夜車,加班趕寫第二天要發的一篇稿件,直到深夜兩三點鍾她才休息。她沒能聽到這期的廣播,她對台裏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第二天早晨,孟飛思一上班就急急忙忙趕到市公安局去采訪。當她采訪結束回到電台後,一進大門就有人告訴她說:“今天出大事了。”她趕快跑到編輯室,看到阿貝爾和陳惠在辦公室。阿貝爾是新聞節目的編輯,是本台唯一一位少數民族女編輯,也是一位很有正義感,業務水平極好,對孟飛思的業務能力非常佩服的編輯。她看到孟飛思來了,馬上告訴她:“今天海拉爾糖廠來了一大幫人鬧事。”孟飛思問:“為什麼鬧事?就為了那封農民來信嗎?”阿貝爾說:“就因為你編發的那封農民來信和編者語點到了他們的要害,所以他們來鬧事找麻煩,說我們電台侮蔑他們,敗壞了他們這樣一個國有大型企業良好的形象,並讓我們台負責挽回他們的影響,否則就要上告,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