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北夷士兵走了多久，如歌始終背對著薛涵，不敢回身，良久，方才聽到他開口：“穿上。”遞過來的是一件男人的上衣，已經被水濕透，顯然是他剛脫下來的。
她胡亂地將衣服裹著身上，慌亂之中，已經忘卻了湖水沁人的涼。
“上岸吧，得盡快回去。”說完後，他轉過身先行離開，而她雙手緊緊扯著他的衣服，也慢慢往岸邊走去，香肩半露卻毫不自知。
也顧不得將水擦幹，如歌搬開石頭，手忙腳亂地將衣服穿好，透過輕擺地蘆葦，她看到他安靜地站在不遠處，****著上身，側麵朝向自己，視線不知放在何處，不經意的一瞥後，她不敢再看下去。
薛涵看她從蘆葦叢中走出來，濕漉漉的黑發搭肩上，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神情，怯怯的，不知所措的。“回去吧。”
回去？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聽，就這麼回去？夜風刮過，有些冷，不過也使得她清醒了不少。“還是……先說清楚吧……”
“也好。”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麼感情起伏，冷冷的，像這一池湖水。
她微微別開臉，輕柔的聲音轉眼消逝在風中：“你在懷疑我的目的，是這樣吧？”
不過，他很果決地否定了：“沒有。”
“那你是在……”鬧什麼別扭？她差一點就真的這樣問出了口，不過話說了一半，她很及時地停住了。“鬧別扭”三個字，此情此景下說出來該是多麼滑稽可笑，感覺是吵架的小情侶之間才會說的話。“在猜疑什麼？”
“你的身份。”
你果然一點都不記得了，不過，你要記得我才會覺得奇怪。“我空口白話，沒有任何人作證，你信？”
他不置可否，隻淡淡道：“你說。”
“如果真要說，就得從去年的七月末說起。那時你帶人在山上打獵，救過一個被人販子追趕的人，你還記得嗎？”不等他說話，她接著道：“那個人，就是我。”
確實有這麼一件事情，不過當時那個姑娘的長相，他早已記不得了。
她輕笑：“我知道你忘了，不是忘了事，而是忘了人。那你肯定也不記得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了吧。”
微風拂過，蘆葦叢翻起一陣又一陣的柔浪，湖水映月，湖麵上泛起一層又一層的細紋。草原在夜色中，美得動人心弦。
“那天你一身輕鎧，握著一張大弓，站在我麵前對我說‘姑娘你還好吧’，這句話我一直記著，記到現在。”
她的模樣如此單純，幾縷秀發貼在清秀的臉蛋上，惹人憐愛。“你不是應該被送回景國了嗎？”
“你大約不會想到，那個人販子，恰好是吟風城縣丞的侄子。”
他眉梢微抬，沒有做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覺得自己之所以黃了這筆買賣，全都是我害的，故而單獨扣了我一人，想要報複。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他以雙兒還沒被找到的借口留下我，卻不曾預料到雙兒因為心存感激，不顧危險回來救我，於是我們一路又逃到了之嵐城，打算找個機會避開方家回景國。”她頓了頓，繼而道：“沒多久，我們得知了北邊封路的消息，接著我在酒樓找了份活計，暫時也能養活我和雙兒，或許是老天看不慣我吧，反正沒多久就又碰上了麻煩。慌亂之中，我們混進了運糧隊，以躲開那些人。接下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可是，你為什麼不表明身份，而選擇女扮男裝留在軍隊？”
“因為……”她水靈靈的眸子閃過一絲光彩，柔唇輕啟：“我喜歡你，也許是從你跟我說第一句話開始，也許更早，早在你一箭救下我的時候。”
這是一句在情理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的回答。
“你不相信吧？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說實話，我也不太相信，於是我安靜地接受了護送，打算回到景國後，讓它永遠地成為一段記憶。然而，幾番輾轉，我竟然又遇見了你，那天在山洞裏，我便對雙兒說我不想回去了。”
薛涵靜默地看著她臉上漸漸淡去的笑，或尷尬，或失落，隔了半響，她抿著嘴，聲音有些勉強地道：“嘿，你說這算不算表白？”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他的嗓音有些低沉，似乎帶著幾分疲憊。
她低下頭，輕聲說：“我知道了。”
回到臨時營地後，薛涵並沒有揭穿她的身份，隻說了一句“早點休息”，然後便進了自己的營帳。
他不得不承認，在知道她是女子的時候，自己並沒有任何排斥與反感，不過，這也不能代表什麼。他迷茫了，比兩年前還要迷茫，眼前的不是兩條路，不是兩個選項，而是兩個人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