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憐升官了。
說是升官也不是十分恰當,準確的說,是她被貴人抬舉賞識了。所以當穆黃花讓她回原本的住所收拾東西搬去她的沉香殿時,她被那些小宮女行了十分複雜的注目禮。
嫉恨發狂者有之,害怕她秋後算賬的亦有之。
在種種目光中,馮小憐回到了原本她住的那間房間,看著空蕩蕩的另外四張床鋪,覺得自己不僅是個美女還是個黴女,走到哪裏,哪裏就死一片……
住進一間房就害死了四個室友的死神小宮女卻沒有怎麼傷春悲秋,她雖然看上去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卻因為小時候聽了老將軍太多的故事而變得像是個十足的真漢子,有時害更會像個亡命徒般滿是狠勁,總而言之,她不是水做的,是泥做的。
“你看起來好像沒有受什麼打擊。”
喬幽的聲音在門口淡淡的響起,她剛剛已經換好了一套新的衣裳,頭發已梳理過了。喬幽在整件事中的角色一直很淡,一如她的為人,就是如此低調不起眼地穿插在其中,泯然眾人矣,所以她當然沒有得到弘德夫人的升職邀請函,不過這也是她想要的結果——她和馮小憐距離太近有時反而發揮不了作用。
“什麼打擊?”馮小憐也換了身衣裳,打了盆清水洗著臉,碰到淤青和傷口時免不了齜牙咧嘴一下,作為重點攻擊對象,集中了大部分火力的這張臉算是破了相了,撓出的血痕倒還好說,淤青卻至少得將養個十來天才能完全恢複。
“上位者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四條性命便從此香消玉殞,一般人總會後怕,不忍,憐憫,或者為人命輕賤感到心寒,不是麼?而你看起來卻似乎早已習慣了。”喬幽的目光有些耐人尋味,“我好像一直低估你了。”
“這種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沒有那麼多的善良。”馮小憐笑了笑,牽動了臉上的傷口讓她眉頭皺了起來,“就算我是個花瓶,也是個無情的花瓶。”
“我收回之前對你的評價。”喬幽毫不留情地說道,“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魯莽,還要大膽,花瓶從不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馮小憐沒想到當時她竟也看出了自己想要拚命的念頭,不由有些尷尬,低下頭拿出帶進宮來的包袱摸索著什麼,就聽到喬幽輕聲道,“不過,還是……謝謝你,如果事情沒有鬧起來,我們早就死了。”
“我也沒有想到那些宮女會那麼……”馮小憐頓了頓,沒有說下去,從包袱摸索出一個小小的胭脂盒子出來,擰開來對著盆中的水麵細細在臉上塗抹開,塗完了,她才舒了一口氣,說道,“這是入宮前我問申屠要的,抹了之後不消幾天臉上便會起斑,正好現在破了相,用上也不會奇怪。”
喬幽一怔,馮小憐將胭脂盒子仔細收好,然後笑道:“長著一張明顯就是以色事人的臉,那個一看就很精明的弘德夫人肯定不會放心的,所以還是暫時隱藏一下比較好。”
“難道你以為心靈美就能讓皇帝情有獨鍾?”喬幽皺眉道。
非專業密諜馮小憐笑了笑,心裏暗暗腹誹報仇的方法很多,萬一那皇帝是個皮包骨頭的病秧子,誰見鬼的要他來情有獨鍾。
……
……
打包收拾好東西的馮小憐來到了沉香殿。
春末夏初的夕陽總是那麼明媚,緗妃竹簾高高卷起,緋紅色的黃昏便漫入了宮室之中,漢白玉仙人插屏前,紫檀木小案上,擺著茶釜、鹽台、銀爐一應茶具,穆黃花垂著眼眸,一雙皓腕正執著茶匙取鹽入水,又取出茶末灑入正沸著的水中,動作行雲流水,正是賞心悅目。
“小憐見過弘德夫人。”
馮小憐規規矩矩地在小案對麵行禮,穆黃花頭也不抬,隻是口中吐出一個輕輕的音節,“賜坐。”
便有宮女拿了繡墊來,馮小憐雖覺得此舉有些太過抬舉了,但還是在墊子上跽坐下,謹慎地將手放在膝上,低著頭恪守一個小宮女的本分。
如此揚水止沸了三遍,穆黃花這才將茶釜移下銀風爐,將茶分在兩個茶盞之中,放在竹盤之中,推到了小案的對麵,馮小憐的麵前。
“嚐嚐。”穆黃花終於抬起頭,笑道。
如果說賜宮女坐還算是抬舉,那這請茶之舉便更是離譜了,馮小憐卻沒有推辭,低著頭舉起茶盞,隻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穆黃花問道:“不好喝?”
馮小憐尷尬道,“有些……燙。”
穆黃花見她舉止自然,雖是謹慎卻不見局促,終於微微笑了起來,“今日沒有嚇著你吧?”
馮小憐垂著眼,柔弱地說道,“是有些怕的,如今想想都覺得渾身發寒,多謝夫人為小憐做主,不然小憐恐怕早就……”
這裏麵半句話還是跟喬幽學來的,馮小憐扮柔弱一向得心應手,配上她纖細的身材和五官——如今更是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顯得更是極為可憐。
穆黃花眼眸微微一閃,笑道,“我倒是聽聞你用簪子抵著別人的脖子,似乎勇敢得緊?好了,我將你調來這沉香殿,你以後便是我的人了,不必再遮遮掩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