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問曰:丹之為物,何為而象太極?吾應之曰:丹之象太極,太極便是丹。一粒黍珠,造出世界。從太古以至於今,陽神日日變化,時時變化,刻刻變化,而生於其中者,習焉不覺,由焉不知。嗚呼,覺之知之者誰乎?冥慧之士,窮究其理,便知丹之為丹矣。以為無為耶,則天地何以判?以為有為耶,則天地何以混沌而複還於太極?此中殆有神焉。夫人之身,自心以上謂之乾,自臍以下謂之坤。天氣不下施,地氣不上接,其卦為否,《易》曰: “ 天地不交,而萬物不通也。男女不交,其誌不同也。 ” 故有道之士,以離中之火補坎中之陰,以坎中之水育離中之陽,其卦為泰,《易》曰: “ 天地交而萬物通也,男女交而其誌同也。 ” 雖然,其道安在?莫若恬其心而為之。苟恬其心則神安,神安則精氣和,神安而精氣和,以至於分之不可分,則丹本立矣。然丹本雖立,尚是無定之體,於是用吾無中之有,煉成有中之無,於打成一片之中,取其尤精者,和合而為無;金精木液戰鬥一番,鼓九閶之璈而彈八風之瑟,日月出於臍下,風雲起於腋間,圓陀陀,赤灑灑,仍是一個清虛洞玄、洪濛一氣之太極也。此中有天地焉,有日月焉;飛潛動植、胎卵濕化,無一物不備;靈機一到,萬簌齊鳴,一元顯象,不可言盡。老子曰: “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
丹以無為為之而丹靈,以有為為之而丹未必靈。此何以故?丹也者,天地自然之道也。天地之道,有陰必有陽,有水必有火,有闔必有辟,有升必有降。道之所以為道也,一身之內,有陰陽焉,有水火焉,有闔辟焉,有升降焉,此事非強而為,莫之為而為也。物各從其類,使之各得其所從,而萬物生焉。此曠劫不易之道,吾烏從而易之?不能易之,則順之而已矣。世間凡夫,以煉丹為奪造化之權,泄天地之秘,不知我何所容心於其間!順其道而已矣。子患采陽之無據,夫陽生有候,順其候而已矣。子患火候之不準,夫火之發也有時,其息也有時,子順其時而已矣。子患真汞之不生,夫心為五髒之中氣,中氣上升,然後諸髒之氣從而上升,中氣下降,然後諸髒之氣從而下降,孟子曰: “ 誌,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 ” 子立其帥,順其命而已矣。夫煉精還氣,煉氣還神,煉神還虛,事事從逆,獨是丹家作用,又要心心從順,念念從順。逆煉而順以成之,此煉丹無上之要訣也。
太極生天地以來,凡物之有形有象、有質有性者,日滋月長。天地苦於生生之不已,而又不能不生;萬物戴天地之恩,沐天地之澤,而不知天地之苦於生也。天地之元化,泄而不止,流而不還,天地且罷矣。以既罷之天地,而求其所生之物與道同無盡,是猶執不勝匹雛之子,而望其穿楊之技,有是理乎?然則有誌之士,一心發憤學道,將如之何?曰:使我之陰陽反於混沌之初,則可以煉丹矣;始之以無為,終之以無思,則天清寧於上,地安其位於下;然後陰陽渾合以成珠,收羅於玄玄一竅之中,顛之倒之,恍焉惚焉,一爐造化,萬斛神光。當此之時,天地罷而我不勞,天地散而我不分,天地方苦於生生之不已,而我安於息息之有餘,天地經累千萬億而混沌,我則時辟時闔,隨分隨翕,且生且息,或萬或一,究其至也,同於太虛,豈天地之所得而比哉?
丹也者,何所本為之丹?以無所本為本。何以言之?曰:丹者,天地萬物之本也。何以為天地萬物之本?曰:丹者,道也,道者虛無之體也。虛無不可立名,故聖人強以道名之。虛生一,一生萬,萬還一,一還虛。虛何以能生一?曰:此化機,不可言盡。雖然,大略可得而言之:虛者無形無象,何以生出有形有象的來?要之,太虛所生之一,原是無形無象的。既無形無象,與太虛同體,何以名之曰一?曰:虛即是一。太虛之體,無有間斷,無有夾雜,渾然至純而粹精,故謂之曰太虛生一。曰:一生萬,其義雲何?曰:萬亦是虛。要知太虛不是板然之體,以其無間斷夾雜,故曰打成一片。然即此太虛之中,得其氣者成形,得其理者成性,可分可合,可大可小,可方可圓,可動可靜,故又曰虛空粉碎。雖然太虛究無形象,何以能成此有形有象之物乎?曰:此非太虛為之,而在乎太虛之中者為之也。使太虛有意生萬物,則太虛有盡時矣。是故煉丹之士,一粒黍珠與太虛同體,然後此中化化生生,太虛無為而萬物自遂,太虛無心而萬物自滋。嗚呼!至矣哉,蔑以加矣!吾何以讚之!贈之以一圈。雖然,一圈有界限,不足擬此道之妙,仍贈之以虛。雖然,虛者散漫無涯之謂,恐後之煉丹者疑焉,吾有以贈之,贈之以一圈,圈複贈之以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