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日。
月城再次迎來一場風雪。
漫天飄揚的雪花像棉絮一樣隨風起舞,冷風呼嘯,吹得墓園被霜雪覆蓋的一株株鬆柏彎折,仿佛要從泥土拔地而起。
沒有龐大的送葬隊伍,也沒有親朋好友,隻有知其內情的零星幾人,簡舒文以墨天林之妻身份殯葬。
蕭瑾彥終是為簡舒文戴孝,抱在懷裏的黑白遺像,簡舒文溫柔微笑,慈眉善目,仿若冬日夜下綻放的一株紅梅。
蕭瑾彥一襲黑色長款毛呢大衣,圍著一條白色毛絨圍巾,圍巾被風吹起,像一條長長的白綾,像簡舒文之死對愛她念她的每個人的一遍遍淩遲,沒有人願意接受這樣以死贖罪的方式。
人死如燈滅,萬事解脫,不管是上天堂還是入地獄,痛苦的卻是活著的人。
墓園地址是蕭瑾彥親自選的,在山頂一處僻靜的樹下,依山傍水,隻有一處墓地,靜謐安寧。
墓地周圍植滿紅梅,地麵厚厚的積雪,是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蕭瑾彥身型頎長,麵容雋瘦,卓然站立,頭發軟軟的趴在額前,又長又硬的睫毛垂落,遮住了一雙深邃幽沉的眼睛,那眼底深處湧動的水光,映著滿山雪白,泛著晶瑩透亮的光澤。
墨初鳶一襲黑色毛呢洋裝,妝容清淡,長發編成公主式垂散腰間,發髻鬢角插著一朵白色小花,臉上是未幹的淚痕。
一陣風吹來,眼角又有淚水滑落,她吸了吸鼻子,望著蕭瑾彥把遺像擺在花崗岩上,跪在滿是泥濘的地麵,磕了三個頭,隻是再沒起來。
墨初鳶沒有拉他,他跪著足足三分鍾,方才起身,黑色西褲膝蓋位置沾滿雪和泥土,他轉頭,一雙紅紅的眼睛望著墨初鳶。
墨初鳶把一隻手遞給他,他緊緊裹住,她附低身子,把一束白菊放在遺像旁邊,深深地鞠躬,越來越多的眼淚落下,湮沒雪地裏,是對簡舒文養育之情的悼念。
蕭瑾彥伸出手臂,輕輕地攔著她的肩膀,墨初鳶微微偏頭,腦袋靠著他的臂膀,因哭泣,小小瘦瘦的肩膀微微顫抖。
墨天林站在身側,滿鬢白發,雋瘦如柴,一雙眼睛深深地陷進眉骨高高的眼窩裏,本就清瘦的身型愈加消瘦,顯得整個人蒼老許多。
他把一束白菊放在花崗岩上,望著墓碑上簡舒文微笑的一張臉,目光久久凝注。
三人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雪越來越大,蕭瑾彥握了握墨初鳶的手,嗓音有些沙啞,“回吧。”
墨初鳶再次看了一眼墓碑,轉頭,看向墨天林,“爸......”
墨天林沒有轉身,眼睛自始至終落在墓碑上,“你們先回吧。”
墨初鳶望著霜雪白頭的墨天林,眼淚簌簌而落。
簡舒文之死,怕是最難過最痛心莫過於墨天林。
她自小長在墨家,墨天林對簡舒文情意綿長,她自小看在眼裏,而簡舒文對墨天林也並非無情,如今回想往昔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日子,墨初鳶心裏愈加難受。
“讓爸一個人待一會兒吧。”蕭瑾彥低頭,臉貼了貼墨初鳶冰涼的臉,“我們先下山,我會安排人送爸回去。”
“嗯。”墨初鳶哽咽。
蕭瑾彥攔住她的腰,朝山下走去。
墨天林站在墓前許久未動,腦海裏是以前與簡舒文過往種種,以及第一次遇見簡舒文時的情景。
那夜,月色皎潔,簡月一身翠綠碎花連衣裙,坐在湖畔荷塘,清婉俊秀,不知為什麼傷心落淚,他不是一個路人,以為她尋死,上前握住了那柔嫩的手腕......
自那之後,墨天林對簡月一見傾心,自此念念難忘。
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如今兩人陰陽相隔,他心底那些怨恨也隨風而散,徒留濃濃的感傷和寂寥的餘生。
墨天林仰天,雪花落入眼底,有水痕順著眼角淌落,風冷冽,他的聲音卻溫柔如春。
“月兒,你走了,我餘生又該如何渡過?”
......
夜幕沉沉。
墨初鳶一覺醒來,發現身旁空蕩蕩的,她下床,身上是白色落地維多利亞宮廷風睡袍,她打開主燈,出門去了嬰兒房,之卿和之畫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