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天抹了把臉,終於回過頭。
殘餘的水珠順著他的臉頰一直滑到下頷,然後無聲無息地滴落,很久沒有在別人麵前暴露過的那張臉終於重見天日,就著夜半一搖一晃令人看不清晰的小燭光,朦朦朧朧。
趙扶搖呆呆地看著,眼睛睜得大大的,半晌沒出聲兒。
嗯,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很正常。
房間裏安靜片刻。
然後她的嘴角忽然往上一揚,露出一個想笑又不能笑的表情,麵容稍微地有些扭曲,整個人微微地顫著,倒像是被蹂躪了的小野花。
最後小野花隻能在笑出聲來之前哆哆嗦嗦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接著一頭倒下去栽進了被子裏,另一隻手用力在床上捶著,發出悶悶的聲響。
五體投地,真是好大一個禮。
……淩雲天眉毛一挑,非常訝異,顯然對於趙扶搖的反應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種表情,是帥到不能直視呢,還是醜到不能直視啊?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心想,他應該——長得不搞笑吧?
“嘿嘿,嘿嘿嘿嘿……。”小丫頭顯然沒有打算顧慮到某位魔教之主大人的心情,兀自笑得歡快無比。
她想過很多次,淩雲天麵具下究竟是什麼模樣,但很遺憾的是,正如淩雲天沒有猜到她的反應一樣,她也沒有猜到那一刻會來臨得那麼讓人意料之外。
“深情款款”的曖昧氣氛立刻煙消雲散,整個房間充斥著趙扶搖忍俊不禁的憋笑,而淩雲天無奈地摸過案頭的銅鏡往眼前照。
他就不信了,他一個大好男兒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有什麼好笑的?啊?有什麼好笑的?這膽大包天的小丫頭!
照完鏡子後,淩雲天自己也很想一頭栽進被子裏用力捶。
丟臉丟大發了,丟到九霄雲外去了,他發現自從遇到這個挖坑的小丫頭以後,他就一直在丟臉。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眼睛鼻子眉毛嘴一樣都沒少,組合在一起按目不識丁趙扶搖小姑娘的話來說,就是哎呦喂真好看,比戴著麵具都好看。
關鍵在於,大約是麵具戴久了的緣故,或者也有些別的什麼原因,淩大門主的臉上還殘留某些詭異的印痕。看上去就像被野貓拍了幾爪子,呃,還是沒規律的拍。
被鐵筆傷的那一道淺淺的傷口夾在中間,反而沒那麼特立獨行了。
淩雲天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心想,該死的小寧,又拿沒經過試驗的新麵具給他用。
此時此刻,遠方青鶴峰紫焰門中穩穩當當坐看醫書的中年大夫忽然打了個噴嚏,自言自語道,這種麵具好像有缺陷,應該再改良一下。
“別笑了丫頭,起來!”
淩雲天把趙扶搖從被子裏麵拎出來,頗為鬱悶地說:“坐好,我們要運功了。”
趙扶搖一臉不忍直視地瞥了淩雲天一眼,見他帶著滿臉印痕偏做出橫眉冷對的模樣,捂著肚子依然笑得哎呦哎呦,斷斷續續地說:“運……運啥功啊小淩子……。”
淩雲天咳嗽兩聲板起臉,準備把自己魔教之主威懾江湖的尊嚴給挽救回來,嚴肅道:“你以為你隨隨便便就能打敗季成峰?”
“哈?”話題轉換得太快,某人不太適應,下意識地疑問過後,還是默默地盯著淩雲天的臉看個不停。然後在淩雲天惱羞成怒之前咽了咽口水,努力屏住自己的笑意,伸手摸摸他的臉,一本正經地說:“沒事的小淩子,你還是長得很討喜的。”
討喜……淩雲天寧願沒有聽見趙扶搖的安慰。
“啊不,不對,是那個什麼,雲纖姐姐說的,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是這麼用的沒錯吧?”
淩雲天輕哼了一聲,正想表示勉強原諒眼前這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家夥,就聽趙扶搖繼續誠懇地說:“就連我們挖坑的同伴裏麵最周正的王大叔,都沒你這麼入眼!”
說真的,在江湖上飄,淩雲天也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死法,當然各種壯烈慘烈美麗肅殺什麼的就不說了,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是被氣死的。
而那個氣死他的人,他還偏不好下手。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淩雲天決定自動忽略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把消元寒露的事情簡單地給趙扶搖說了一下。
開始的時候那小丫頭還看著他的臉吃吃笑個不停,聽到後來也不笑了,全神貫注的模樣,還擺出一臉深思的表情。
“咦?就是說,因為我喝了那個什麼寒什麼露,所以我現在有了很多內力?”她疑惑地低頭看看自己,捏捏胳膊捏捏腿,還不是瘦伶伶的。
不過,想到在酒樓裏被她輕輕推出去的大漢,還有茅屋裏醒過來時被打飛的淩雲天,還有對季成峰的時候……“就是說我現在很厲害,打誰都打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