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竹伸手擦掉額上的汗,同台下的同組同伴們比了個“V”字手勢,下台時,走路都是生了風的。
後麵一位演講的選手上台時同她擦肩而過,他們麵對麵的瞬間,方竹愣住了。
他穿著白色的毛衣,下身是牛仔褲,是她熟悉的簡單樸素的藍白色。
他對她頷首微笑,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很友好的樣子。然後落落大方地上了台,向台下介紹:“大家好,我是新聞係四年級98032班的何之軒。”
方竹坐回到同伴們中間,從同伴手裏抽出表單。何之軒的名字原來是“何必”的何,“之乎者也”的之,“器宇軒昂”的軒。
他名字下麵的標題叫《英雄無覓六十年》。
有小道消息靈通的同伴在竊竊私語。
“他們都是新聞社的前輩了,竟然還和我們後輩搶這個風頭。”
“四年級為了進報社可是拚了老命的,得了獎就有機會直接被本城幾大報社選進去,連本城戶口都能辦下來。”
“他們什麼選題?”
“聽說大四的這批新聞組老前輩前幾年做社會調研的時候認識一個老太太,老太太的父親在當年抗日戰爭時投筆從戎,那時候離開家後就再也沒回去過。不知這幫師兄師姐哪裏查到的資料,懷疑當年在晉察冀犧牲的一批戰地記者裏可能有老太太的父親,所以就帶隊去查了,結果還真查到了,寒假裏他們把葬在犧牲地六十多年的烈士骨灰帶回來了。”
這座城市的初春略帶寒意,方竹望著台上的何之軒,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這股寒意。
他明明穿著樸素,站在台上卻有格外懾人的力量,目光堅定,氣度軒昂,如同他的名字。
等她回過神,發覺自己在仰望他。
他向大家微笑:“我得先感謝我的同學們,這是我們最後一年可以在校園裏聚在一起做這樣的報告。”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說出這樣長的一句句子,第一次發現他的聲線原來是低沉而有磁性的,像極清晨調頻節目的男主持人。
他還同其他上台報告的同學不一樣,一上來就一一介紹了他的團隊。她在想,他們都是大四了啊,還這樣有團隊精神!
方竹肅然起敬,認真聽講。
他們的選題切入點也與眾不同,用遊記的方式敘述,絕沒有多餘的修辭,平易近人得不可思議。彙報到末尾,他在台上有了些情緒波動,但是在克製,因為他根本沒有結束語,隻是緩緩報讀了一篇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的報道—
“這裏有你抗敵遇害時所流下的血跡斑斑,你的鋼筆、你的相機,都是與你一同陣亡的戰友。當我們看到它們的殘骸,你那年輕而智慧的臉顏、沉毅和藹的神色、清晰而響亮的聲音……都一一浮現在我們麵前。我們撫摩著你那已經消失了溫暖和熱氣的血跡,便記起你所留給我們的最深刻印象。”
他是適合演講的,恰到好處的情緒和聲音,恰到好處地調動人們的情緒。在人們的耳朵裏,他說的每個字似乎都飽含了感情,有一瞬間,方竹也恍惚了。
選題彙報會後,方竹同組的同學們都開始忐忑起來。
何之軒帶領的團隊是強大的對手,且他們身體力行,報道是用腳和手一塊兒寫出來的。
“這才是記錄的真諦。”有同學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