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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一日日變冷,白日一天天變短。()
麵容一片熱燙,眼前跳動的煙火,紅暈暈的一團,偶爾眨眨眼,似乎有一瞬間能瞧清火舌的竄動,舔熱了去鶴雕花,那婉轉的紋飾,曲曲繞繞,仿似她心底的糾結痛楚,怎麼轉曲也找不到出口。
自那日中秋夜宴,她得了傷寒,臥病數日,所有人都來看過她了,唯獨他沒來。
旁邊的小婢看著她陰晴的不定的模樣,都嚇得縮在角落。
但屋外熟熟的腳步聲傳來,終是逃不掉現實的逼近。
一排婢仆立在她身旁,帶頭的嬤嬤叩身稟告,“公主,喜服改好了,請公主試穿。按公主您上次的要求,增加了紅煙紗,相當漂亮。公主您看看,一定會喜歡。”
輕輕的帖身婢女一聽,急忙上前提醒,卻還是晚了一步。
“試什麼試,我什麼都看不到,再漂亮有什麼用?!你們是存心來看我笑話的嗎?”她霍然啟聲,一句比一句高揚,起身就朝那聲源一把揮出去,剛好打掉嬤嬤手中髹木漆金的托盤,“通通給我出去——”
“啊,喜服……”
哪知嬤嬤大叫,屋內的人影在她眼底一團亂動。
因為被她揮掉的喜服剛好飄落向火盆,眾人嚇得急著搶救,卻仍是晚了一步,那花了近一月時間用金絲煙紗製成的衣服,一碰著火,即灼了大片,當救下來時,已經燒得一片焦味,破爛不堪。
“完……完了,都燒壞了!”
輕輕一聽,怔忡瞠目,心中倏然一陣抽疼,身子搖晃,差點倒下,幸好婢女扶得快。
緊接著,咚咚咚的落地聲響起,一堆婢仆全跪在了地上,而那老嬤嬤尤其恐懼,顫著聲音哭求,“老奴該死,老奴該死,弄壞了喜服。求公主再寬限些時日,老奴一定再趕製一件出來,求公主饒命啊……”
“再趕一件……”
她喃喃出聲,神色一片淒迷。
老嬤嬤猛叩頭,那咚咚咚地撞擊聲,殘忍地打在心上,讓糾結的心傷,扭曲。
“夠了!給我出去,我不要喜服,這些我通通都不要!出去——”
仿佛撕裂的吼聲,傳遍整個院落,本來風光行來的一隊人,被嚇得跌跌撞撞退出了房,托住著那些金玉飾物,全摔在地上,碎的碎,斷的斷,一片狼籍。
遠處假山後,躲著的小婢暗暗一笑,趁著無人注意時,迅速溜出了院落,去給自己的主子報告新消息。沒有注意她剛一離開,另一個角落走出一抹高大的身影……
少君府
管家在書房外猶豫半晌,終於還是硬著頭皮,叩門啟聲,“少君,老奴有事稟報。”
“進來吧!”
清雅的聲音,隔著一掛盈盈碎閃的珠簾傳出。
管家不敢抬頭看裏麵那雪衫如仙的主子,垂著頭,已是一額的冷汗。
“稟少君,送去給公主的喜服、玉飾,都被公主……退回來。喜服被火燒壞,林嬤嬤請少君寬限幾日,一定在大婚之前……”
嘩啦一聲碎響,玉簾被掀開,那迫人的氣勢直撲而來,嚇得管家嘎然失聲。
薑霖奕厲眉緊蹙,狹眸中蘊積的黑色漩流急速轉動著,如墨黑發散落在兩頰,在絕美的麵容上投下陰影,陰兀而冷戾,嚇得管家大氣不敢喘。
“她說了什麼?”
那股蟄人的氣勢,壓得管家抬不起頭,“公主說……她不要喜服,什麼都不要。”抖著聲,他又擅自加了一句,“少君,恕老奴半膽,公主她多日未見著少君,若是少君能……”
袖聲冷肅,一股寒風刮過管家麵龐,她跟前的人影已然邁向大門,“備車,去王爺府。”
“是是!”
薑霖奕行到門口時,抬首看了一眼陰鬱的天空,仿佛天就要落下雨來,卻仍懸而不動,冷風絲絲如扣,恍忽之間,腦海裏又閃過那晚凰鱗宮中,她痛苦而無助的小臉。
該死!他在跟她鬧什麼脾氣?
本來不應現在分心,但聽聞她燒了喜服,多日的思念抵不過理智的束縛,還是看她一眼便好。否則,這幾日即起的大事,他也無法完全專心去做。
與此同時,三王爺府門口,一輛玉輦緩緩離去,方向朝著鬧市而去。
輕輕倦著身子,縮在車內,她手上捏著一個小錦囊,裏麵放著是她最愛吃的酸梅子。她臉色蒼白,貝齒緊咬著下唇,滲出了血絲,仍不自知。
車,不知行了多久。
她突然直起身,掀開車簾,朝外觀望。可是立即,她又放下簾子,因為她發現自己其實什麼都看不到。
此刻,她深刻地意識到,當初他麵對無力的身體,無知的雙腿時,那種負氣、痛苦、無奈,甚至那絕望的表情,都是怎樣的心痛!她知道自己在任性,但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已經啟了頭,便不能停下,因為一切都回不了頭了。
奕哥哥,這一次,你會相信我嗎?
車門被叩響,傳來車夫的詢問聲,“公主,酒肆已經到了。”
“扶我下車。”
兩個小婢聽聞,不由互相對視一眼,不得不扶住了那隻玉手。
站在門口,便能聞到那濃烈而馥鬱的酒香。她可以想象,店門前懸掛的那幅藍底白字的“宣於”家標誌性長幡。
店長早被支會好,親自帶她上了二樓的雅間。
當他們一行人上樓時,二樓開敞的一間房內,一雙陰銳的眸子直直凝著緩緩上樓的人兒,揚起一絲得意的笑來。隨即起身,招了小二來打聽位置。
“九公子,公主殿下在天字二號房。小的帶您去。”
“不用了,切勿多嘴。”
薑玉誥丟下一錠金子,小二忙捧著退了下去。
天字二號房,離他的房間不過三間距離,不過幾步遠。未想剛剛臨近,便聽得裏麵傳來嬌斥。
“我叫你拿就拿,你羅嗦什麼!你怕本宮付不起銀子嗎?!”
“這……這小的不是這意思!”
“那你還站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去給我上酒!”
“可是,聽說公主您就要大婚,若讓江陵君知道,少君他定然……”
“可惡!我喝我的酒,關他什麼事。我現在還沒嫁給他,他管不著。你再不給我拿酒,我就折了你的酒樓!你再敢怠慢我,我就叫宣於謹讓你回家吃自己去!”
啪地一聲響,有瓷品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房門被打開,跑出一臉菜色的掌櫃。
掌櫃一見到薑玉誥,忙點頭哈腰。
薑玉誥卻是一笑,“公主既然說了,就速速將酒拿來便是。少君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掌櫃的不用過於擔心了。”
“是是,九公子訓得是,小的這就去拿酒。”
他拂袍進屋,而坐在窗邊的人兒,丟來一個瞪眼。但在他眼底,這隱含怒氣的小臉,卻是格外有趣,嬌俏,便是揪著眉頭,也別有一番風情,讓人移不開眼。本來他是約了人在此談要事,但碰著她實屬意外,亦是意外的驚喜吧!
“薑玉誥,本宮喝酒不關你的事,你出去!”
他自顧自坐在她身旁,她感覺到那股濃裂的熏香,伸手就去推攘,卻教他一手拉住。
“輕輕,你一人喝悶酒,會越喝越悶。我陪你,不剛好。”
“誰需要你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