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天沒有黑夜,隻因它原本就無白晝,昏暗天際低沉沉的,如同那凡間要下暴雨前一般。
水月宮內,依如往日那般安靜。滄嵐喜靜,加上她性子很是冷清的緣故,宮裏丫頭們都不敢大聲喧鬧,而在離恨天也一向都是這樣嚴謹肅穆的。就算性格溫雅的雲邪,在天木宮的人也不敢造次,更莫說其他宮了。
宮內有座月華亭,卻是懸於後院半空的。站在月華亭,待月出中天之時,是可以望見那月亮光華,故稱月華亭。而整個離恨天,也唯有水月宮離月最近。
一襲白衣勝雪,身姿清麗,滄嵐凝望著那皎潔月色透過天際漫散開來,雖是隱約可見,卻依舊讓人忍不住守著那點點月色。
“千百年明月依舊,人卻早已、渡了幾個輪回。”垂眸看著離恨天遙無邊際的暗沉,不覺神色淒涼,自那日救了寒辰之後,滄嵐便一直留在水月宮裏未曾出去,偶爾也隻是獨自去那梨園走走。抬眸看著那皎潔月色,滄嵐心中念想萬千。
“一千年前,我曾歎那世間女子為何因情而生而死,更是不解她們為何要如此傻,為一個男子放棄自己,值得麼。可如今才知,原來愛一個人真的沒有值不值得,愛了便是愛了,哪有這麼多為什麼。可,你終究負了我的情。一千年了,為何總是忘不掉。”
思此,滄嵐不禁苦澀一笑。一千年了,盼了千年的重逢。千年後的你,該以怎樣的姿態來與我相認?
“宮主,小顏求見。”忽然傳來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
滄嵐收回心思回過身來俯看地下,果然看見那抹黃色身影正默默立在那裏,聽那聲音倒沒有太多悲傷。
旋即隻見人已飛身下了月華亭穩穩落在小顏身前,臂間雲紗飛舞不停,就連胸前低垂的青絲也似開始喜歡有風時的無憂淡然。
“有事?”滄嵐問著小顏,再看她額頭,似被人醫治過的模樣,上麵現在隻有一點隱隱紅痕。
小顏原本低垂著頭,被滄嵐這一問,抬起頭時雙眸已衾滿淚水。她長得本就嬌小靈氣,那般淚水盈盈的模樣,真叫人憐惜。一向習慣漠然待人的滄嵐實在看不過,唯有側過身子冷聲說道:“我不喜歡別人在我麵前哭哭啼啼的,有什麼事快些說罷。”
身後小顏抽泣了幾聲,須臾,隻聽一聲微響,小顏哭道:“謝謝您,謝謝您救了寒辰哥哥。”
滄嵐猜想她也是為此事而來,若是以往,她又怎會來見自己。淡然回過身,小顏此時已跪在地上,抬著臉望著滄嵐,那眸中盡是感激。
“你不也已經負出代價了麼?”滄嵐看著她額上傷口說道:“為一個男子,這樣做,值麼?”
“嗯。”小顏絲毫未有猶豫,點頭肯定答道:“為他,小顏做什麼都願意。”
聽罷,滄嵐沉默了瞬,竟是兀自一笑,“起來罷。”
小顏垂首猶豫了會兒,想了想,這才起了身來,站在那裏顯得極其不安。
“怕我?”滄嵐忽然淡淡問道。在離恨天,她與星昴是同樣讓人畏懼的,一半是因為那身份,另一半則是因為那不喜言語,安靜清冷的性子。
小顏聽了滄嵐的問話,卻是認真的點了點頭,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倒是委屈的樣子。滄嵐看在眼裏,又道:“想說什麼便說,不需忍著。”
“宮主,小顏真的可以說麼?”
滄嵐輕輕“嗯”了聲。
小顏沉思了片刻,隨後深深吸了口氣,倒是在給自己鼓勵。這才看著滄嵐認真說道:“宮主,這幾日小顏一直在想能如何報答宮主,又見宮主極少出宮,今日終是鼓足勇氣,來向宮主請示。小顏原本是西海島上的一隻鸞鳥,所以真身也隻是一隻鳥兒罷了,小顏能否削出神籍,將自己回還真身,做為宮主坐騎?以報宮主救寒辰哥哥的恩情。”
滄嵐很詫異,竟未想到她竟會說這個。她現在已成人形,若是削去神籍回還真身那也不過是隻比一般鸞鳥有靈氣而已,幾千年修為就這麼白白沒了麼?
“為了一個男子,你負出的已經夠了。若真想報答我,就好好修煉,替我守護好水月宮,隔日我要離開離恨天,你隻管莫讓宮內其他人觸犯天規,我不想待我回來時,聽曉宮內有誰出了事。”
滄嵐冷冷說著,小顏看著她也不敢說話。以自己原本猜想,宮主應當會欣然接受,卻沒想到會被如此冷漠拒絕,一時間也是捉摸不透。
滄嵐最後看了她一眼,回首便走往自己寢宮。這叫小顏的女子,她的負出興許是她所能做到的全部,但與滄嵐而言,卻並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