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揚緩緩點了下頭,拉住了韁繩,官道有近十米寬,沐清揚卻沒想過逃跑,修羅國聞名天下的夜叉王,或許能對方眼裏看到閃動的火花。
王者斬血與陌生的旅行者沐清揚,第一次真正的對峙竟是在這樣一個下午。
斬血單手駐地,緩緩起身,盔甲摩擦著沙沙的聲音,他牽著獨峰白駝來到官道上,躍上馬後,銀色長槍橫在胸前,獨峰白駝在原地用繁複的花步打了個轉,打完圈後,獨峰白駝輕輕一嘶,優雅高貴的氣質無懈可擊。
弧旋,這是婆羅戰士最難的一種儀仗步,需要高超的技術,沐清揚絕不會以為斬血是在向他示威,弧旋步是在向對手致意,表達他的崇高敬意,但接下來卻是生死之爭。
斬血,向他挑戰了。
“茉露,你先走吧。”沐清揚靜靜的說著,眉宇間沒有任何的情緒泄露。茉露聞言,秀美一顰,唇齒間甚至已蹦出一個音節,卻又生生的被她吞回肚裏,因為從小耳濡目染,茉露知道,這個冷漠的男人,接下來的舉動也是意料之中的,而對於改變這種男人的意誌,茉露顯然沒抱期望。
她抱著阿迪斯滑下馬,緩緩走到了官道的一側,甚至沒去看斬血一眼,因為沒必要,這是兩個男人的戰鬥,雖然她很清楚斬血若有機會,一定會殺了她們母子,卻不是現在。
沐清揚見茉露沒有離開,也沒說什麼,此刻,他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對方散布開的一張無形之網中。
斬血,果然比想像中的更強。在他踏完弧旋之後,那把微微斜指的銀色長槍就將一股毫無保留的殺氣釋放出來,那種壓力,在沐清揚所麵臨過的強敵中,絕對排得進前三,當然僅僅是指一般意義而言,所謂魔神之類的當然不在其列。
在這種壓力逼迫下,沐清揚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血液開始微微發熱,握劍的手猛的一放一緊。
一個白點在小跑幾步後,猛然加速到了極限,忽生的變化讓人懷疑那坐騎可以瞬間移動。
原本層層疊疊的威壓就好像瞬間膨脹了十數倍,沐清揚剛剛抬頭,斬血已衝到近前,彎彎曲曲的蛇形槍尖在烈日下閃爍著噬人寒芒,這種速度,比之黑暗精靈也有過之,暴衝而來的獨峰白駝與斬血渾然成了一體,在沐清揚瞳孔收縮的一瞬,已破碎了沐清揚的視野。
蛇形槍尖發出哧哧的聲音,在斬血的霸道力量下,空氣以槍尖為原點,形成正反兩個極速渦流,絞得沐清揚皮膚生疼,眼睛也不可避免的微微一闔,駿馬加一身重甲的斬血,少說也有八百斤,狂衝之下的壓力,幾乎讓沐清揚錯覺成巨石壓體。
沐清揚沒有盾,隻有一把大號的鹿盧劍,一身從身體裏生出的魔裝鱗甲,與其說是裝備,不如說是在用本體硬抗。
至於斬血,說是挑戰,其實是存著必殺之心,他也不介意自己用裝備壓死沐清揚。
夢魘哪能允許獨峰白駝在他眼前猖狂,怒嘶一聲,將頭頂去。
沐清揚的鹿盧劍也以令人不可思議的速度斜挑之上,沐清揚還沒那麼蠢,以輕劍硬捍重武器,蛇挑七寸,沐清揚這一劍,正好是砍在直衝長槍最弱的一個凹環內,他有信心,以鹿盧劍的鋒芒,必可一劍削斷槍頭。斬血又怎會不知,可是這種衝鋒突擊,本來就是靠一往無前的氣勢壓迫敵人,根本不可能回收。
何況,他也沒有一點回收的意思。
就在劍槍即將觸碰的刹那,沐清揚沒來由的覺得頭皮發緊。
源於精神力,靠著不斷廝殺錘煉出的第六感報警了……沒來由呀!
沐清揚心中驚疑,他還未來得及消化那份吃驚,劍和槍已擱到了一起,一道白光也在刹那從槍身上亮起,劈啪一聲,極清脆的,順著劍體貫入沐清揚的身體,劇痛之後,就是麻木。“驚雷”沐清揚恍惚間聽到茉露的驚呼,覺得心髒都在刹那停滯了一下,好在他旺盛的生命力澎湃不息的流轉,逐步的抵消那巨大的麻木感……
也就是這一下,沐清揚的獵血脫手而飛,蛇形長槍也貫穿了沐清揚的肩膀,這一槍本來是要將沐清揚的喉嚨打穿的,因著那警報響起的千分之一秒時間,沐清揚下意識的躲過了致命一槍。
血順著槍體上血槽,噴射而出。
血光中,夢魘和獨峰白駝也撞在了一處。
夢魘是凶煞魔獸,獨峰白駝卻是異獸,兩相撞擊,巨震之下,幾乎將沐清揚甩出馬背。
斬血雖驚異於沐清揚坐騎的凶猛,不過他現在正牢牢占據上風,長槍沒動,他反手又從腰上抽出一把精美小叉,劃出一道弧光,凜冽寒光之下,沐清揚臉上的恐懼終於讓斬血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將宿敵屠在麵前,那種感覺,真美!
慘嘶聲中……
斬血身形巨晃,獨峰白駝忽然發起狂來,沐清揚的拳頭也在他眼前擴大,隔著那鴨蛋似光滑的覆麵,沐清揚重拳打中他的鼻梁,斬血隻覺眼前一黑,又被獨峰白駝一個顛仆,頗有些狼狽的摔下馬去。
那個麟翅盔也滾落到了一邊,披散下一頭紅發,說不上醜陋的臉龐還保持著不可置信的驚怒,隻是鼻子上滲出兩道鮮血多少有些可笑。如果不是頭盔的阻擋,他的鼻梁恐怕要被沐清揚一拳打斷了。
他抓著長槍,一個滾身就爬了起來,戒備的看著沐清揚。
沐清揚卻沒看他一眼,策著夢魘從獨峰白駝邊跑過,沒有受傷的左手一撈,血光又濺,獨峰白駝前膝一軟,跪倒在地,在它前蹄右腿根處,一個血洞在噴著鮮血,正是鹿盧劍的傑作。
沐清揚自己也絕不好受,右肩膀一個大洞前後通風,鮮血亂流,此時也不想與那斬血再做糾纏,飛快的跑向等在路邊的茉露母子,等她們上了馬,就沿著官道急馳而去。
坐騎受傷的斬血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夢魘越去越遠,逐漸化做一個黑點,又消失不見……
褪去魔裝鱗甲的沐清揚抱著肩膀,臉色蒼白,後背的傷口則是讓茉露壓著,茉露看著指縫裏淌出的鮮血,擔憂道:“先停下休息會吧,這樣顛簸奔跑,你的傷不會愈合,失血過多會有生命危險的。”
沐清揚喘了口氣,嘶聲道:“你以為斬血會這麼輕易放我們走嗎?”
茉露看著前方彎彎曲曲的道路綿延到天盡頭,微微的歎了口氣,不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