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如果星空無法墜落(2 / 3)

安吉聽到那串編號又不高興了,“我說過,我有名字,我叫安吉。”

“好吧,安吉。我想告訴你,就算你不願去做這個任務,還是不能達到你的目的。”

“既然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複活,我不喜歡,不喜歡這樣。”安吉悶悶的說。

一般人對於複活都抱著感恩的心態,安吉卻沒有。

“活著,才有希望。”加繆說。

“隻有像你這樣的家夥,才會那麼說吧,到處幫助上帝傳導生命的意義,可是,如果一開始就是不被討喜的生命,到最後還被遺棄的人,活著還有意義嗎?”

“你怎麼會那麼認為?”

“不然呢……作為主角的我,怎麼都比你清楚吧。”她縮在小床的角落裏,蜷縮著身子,喃喃地說:“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

加繆當然知道,他在為上帝辦事,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呢,可是,這個時候,他不願坦白這一點,他了解安吉想要的是傾訴。所以,他選擇了沉默。為人解開心結,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那樣到天台上,然後,莫名其妙的,天台的欄杆就飛下了樓,我也跟著掉了下去。既然上帝想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吧!”

加繆聽了之後,嚴肅地說:“上帝沒有要你的命,這隻是一種考驗,重要的是,你在尚未經過任何努力的情況下,就想放棄生命,這是一種態度的問題,對生命的態度。說謊不能減輕你的罪行。”

在天台邊緣危險的行走,內心的折磨與悲痛,致使她心中總是默默地祈禱著,“上帝請帶走我吧”之類的話語,雖然不是直接行動,但有這種動機的話,上帝其實根本就沒有過錯。

接下來,加繆要做的是還原事實。

於是,他在牆壁上虛空畫了一個圈,他把下麵的時間交給了時間倒像儀。

時光倒像儀回到了安吉出生的那天。

在安吉出生的前幾個小時,爸爸還伏在媽媽圓滾滾的肚皮上,“真希望是位小王子。”爸爸媽媽這樣期待。當安吉嘹亮的哭啼聲從產房裏傳出來,護士向爸爸報喜,“恭喜你,是位千金。”

爸爸頓了一下。

安吉垂下眼簾,嘴角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看吧,我從出生開始,就讓他們失望了。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總會說,多希望我是個男孩子。”

加繆說:“請繼續往下看!”

安吉說服自己抬起頭,她看到爸爸很快就跑去保溫室看小安吉了,隔著厚厚的玻璃,露出了充滿慈愛的笑容,說:“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像媽媽。”

看到這兒,加繆悄悄用餘光打量安吉的臉,她的眼睫毛顫了顫,然後,閉上了眼,回想起她的童年,身邊的小夥伴一個個都忙著上各類學習班了,而她卻每天都在玩,大家一開始都羨慕得不得了,可後來就不一樣了,學習成風,課外補習變主流,每個人放學之後,都忙著趕到校外的補習班繼續上課,再也沒有人陪安吉一起玩了。她顯得那麼特殊,那麼另類。她對爸爸媽媽說,“我也想上學習班!”他們最初說考慮一下,但最後還是沒有同意。

“他們不喜歡我,所以……從來都不管我,在學習上,我總是被放任自由。”安吉咬了咬嘴唇,扭開臉,沒有看加繆。

可是,時光影像儀中卻傳出了爸爸媽媽的聲音。她不想聽,但注意力卻又不由地回到了那上麵。

斑駁的樹影透進點著燈的昏黃的房間,“讓安吉進學習班的事情,你怎麼看?”媽媽問爸爸。

爸爸皺著眉頭,“我一連去了幾個學習班,情況都不太好。學習應該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我不願看到安吉日後會將它當作一種負擔。所以……”他凝視著媽媽的臉,鄭重地說,“我打算拒絕安吉的請求。”

聽了爸爸的話,媽媽舒心地笑了,“和我的想法一樣,我希望安吉可以快樂地成長。即使不進那些奇奇怪怪的補習班,隻要真正熱愛學習的話,成績還是能夠進步的。”

可是,這樣的話,安吉從來沒有聽爸爸媽媽說過。

加繆說:“從一開始就在拒絕吧,不想聽任何解釋,以固執的思想認為,所有的解釋都是掩飾,是推脫,認為他們不讓你上補習班的真正原因是不夠愛你,關心你,是這樣吧!”

加繆的話,一下子把安吉從回憶中抽離了出來。

當時爸爸媽媽拒絕她參加補習班的要求後,她做了一件出格的事情,離家出走。就這樣,任何解釋都不聽,空手從家裏跑了出來,在同學家借住了好幾天,爸爸媽媽也沒有將她硬拖回家。現在想起來,或許是為了給她留出更多的空間。可是,當時的安吉根本沒有往這一層意思上想,她覺得爸爸媽媽不重視她,不關心她,仿佛一下子到了叛逆的中轉站,她的脾氣變得越發的暴躁,怪異。最後,她成了一隻全身長滿刺的刺蝟。

“真是不成熟的孩子。”加繆如此評價道。

安吉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你根本就不懂!”說著,她衝進了自己的被窩裏,把腦袋捂得嚴嚴實實的,將自己與整個世界隔離開。

或許,她需要一個人安靜一下,思考一下,加繆收起時光倒像儀,瞬間消失了。

爸爸媽媽雙雙遇難的原因,一半在於安吉。

總是在心裏埋怨父母對自己的態度太過冷淡,不夠關愛。一次同學聚會晚歸,因為在飯局上給自己灌了幾杯酒,酒力不勝,最後被同學送回家,又吐又鬧撒酒瘋,確實很滑稽。就是在那天,接著酒精的威力,敞開心扉的安吉,對爸爸媽媽說了,“我肯定不是你們親生的孩子,不然你們怎麼都不關心我”之類的話,把幾年來埋在心裏的不滿和困惑統統道出:

“為什麼住校每周回家,返校的時候,都不送我回去?別人的父母,大老遠都開車送他們回去,而我們家住得不遠,不過半個小時的車程,你們都不送!”

——因為,希望你養成獨立生活的好習慣,自己輕易能夠辦到的事情,就不要嬌生慣養地寄托於別人。

“為什麼在發現我學會抽煙的時候,沒有嚴厲的罵我?我寧願你們打我,罵我,而不是簡簡單單給我播放一部以吸煙為主題的紀錄片,以這樣的方式告訴我,吸煙有害身體!”

——我們更希望對你來說,我們是平等的,我們是你的朋友,而不僅僅是你的父母。粗暴的方式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法。

“為什麼想和你們共同旅行,就那麼難?別人的父母,哪怕再忙都會擠出時間,在假期裏帶著他們出去遊玩一番,而你們給我報一個旅行團就完事,讓我獨自旅行!”

——我們想讓你明白,旅程往往是孤獨的,它宛如人的一生,獨自承受的時候,能夠從中得到更多的思考。

“我的願望很簡單,我隻是想……和你們一起說說話,一起旅行……也許想法很愚蠢,但是,我卻想讓自己知道,你們是愛我的……”

媽媽一夜未睡,陪在安吉身邊,照顧她。

幾天後,爸爸媽媽放下了手頭所有的工作,帶著安吉駕車自由行。完全不知道自己醉酒那晚說了些什麼的安吉,起初拒絕了他們的好意,但最好竟準備好了行李,意外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淡淡地說了一句“時間不早了,走吧”就鑽進了車裏。

一家人難得和樂融融地聚在一起。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次旅行出遊的時候,是三個人,歸程隻剩下安吉一個人。在發生車禍的最後關頭,同樣坐在後座的媽媽將安吉緊緊地護在懷裏。

安吉從睡夢中掙脫,喘著氣醒來,她永遠不會忘記得到爸爸媽媽去世的消息後,家人的狀態,奶奶的失落,爺爺的悲痛,就連外公外婆看到她都忍不住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