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登記署的門口，排滿了長長的隊伍。
在這裏，每個人隻有編號，沒有名字。
天使拿著一張從上帝那兒得到的花名冊，對準話筒，清了清嗓子，念了一個編號。
沒有影子的靈魂都低頭看自己的編號，有人被推搡了出來，孤零零地站在隊伍之外，Ｍ２８７０４，沒錯，就是他。
天使走上前：“你還真是幸運，跟我走吧。”
張了張嘴巴，“喂，什麼意思？”
他突然驚恐地發現居然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他緊張地扼住自己的脖子，天使轉身看著他：“別費勁了，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是很正常的事，死亡登記署是一條生死界，在這個地方，任何靈魂都是要被消音的，也就是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不單單是你，其實我也聽不見自己說話的聲音，我們是用心音在對話。”
說罷，天使拉起他的手，飛快地跑了幾步，然後，縱身一躍，他的身體頓時嵌進了一個與人形體相當的軟槽，緊接著軟槽下麵的齒輪因人體的重量而迅速下滑，進入了軌道，他簡直不敢往前看這軌道的彎度，捂不住心中的恐懼，他“啊”地叫了一聲，幾乎半暈了過去……
他小心地睜開眼睛環視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這兒不像死亡登記署那般，死氣沉沉。
走了沒多長的路，天使就停住腳步，宣布道：“哈，就是這裏了。”
拐彎處就是一個垃圾堆放處，味道很熏鼻。他屏住呼吸，沒動靜。
天使扭頭對他說：“等會兒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進入你需要寄居的身體，然後，你就順理成章地飾演新角色。”
臭氣熏天的垃圾堆，堆放著各種不知名的廢物和回收品，這是蚊子蒼蠅的樂園，竟然是他要來的地方？他有些恐懼，臉上的表情也因此變得嚴肅了起來：“請別開這種玩笑，好嗎？”
天使扭過臉，貼近他的臉盤，說：“我沒有開玩笑，這是上帝給你頒發的修行指南上麵寫清楚的。”
說到這裏天使想起來了，“差點忘了把修行指南給你，拿著。”
天使遞過來一本小冊子，他不情願地把冊子接了過來，沒心情翻閱，直接塞進了口袋裏，冷冰冰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把我弄到這個垃圾堆裏，是看不起我嗎？活著的時候，犯的錯誤，到死都要糾纏著嗎？！”
不遠處的街口，一個滿麵愁容的少女推搡著一臉胡渣的男人朝著這邊走過來，少女的眼中還噙著淚水，抽噎著：“阿勇哥！你把吉優扔到哪裏去了，快把它還給我！”
阿勇暴躁地推開她的手：“不是說了嗎，那隻該死的狗已經死了，是畏罪自殺，你懂嗎！”
少女揮舞著手：“不管，不管，這些理由我不信，他沒有錯，是我不該離開他，那是懲罰……嗚嗚嗚，我隻要吉優，無論它做什麼，都是我的吉優！”
阿勇無奈道：“哎，真是不開竅的死心眼，見到了你就死心了，是吧！”
少女淚眼婆娑地垂下頭，可是，抓著阿勇衣角的那隻手還是沒有鬆開。阿勇瞥了她一眼，歎歎氣，抬手朝著垃圾堆的方向指了過來。
天使不動聲色地站著，什麼話也沒說，Ｍ２８７０４卻按捺不住心中的問題了，他問：“難道我要去扮演一隻狗？”
天使抬眼看了看他：“沒錯，你總算是猜對了。”
“人怎麼可以去扮演狗呢？！”
天使扭頭認真地說：“我從來沒有說過你活著的時候，是人啊……”
“哎？！我告訴你，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我沒有在開玩笑。”天使的臉上沒有半點笑意，反而是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你是不是以為天堂和地獄隻屬於人類？哈，你要是這樣想的話，就是大錯特錯了。”
“你在死亡登記署看到的那些靈魂，他們原本的麵貌可能是一隻蒼蠅，一隻螞蟻，當然，也許是大象，猩猩之類的大家夥，中間也少不了真正的人類，可是現在，他們之所以看起來都長得一樣，那是上帝為了方便管理。包括你之前提問的，為什麼你無法聽到自己的聲音，其實也是同樣的道理，你覺得自己是在說話，實際上是你的心在發出信號，將你的需求傳遞給我，而在上帝的耳朵裏，這些聲音不仔細聽的話，都是不存在的，不然亡靈的地界不是成了菜市場了嗎？”
“隻有人才會說話！”
“我說過，我們的對話是心音，這不等同於人話。這是所有死去的生物共通的語言。”
這大堆的解釋Ｍ２８７０４都聽不進去，他隻是喃喃地：“所以……我活著的時候，很可能是別的生物。”
他垂下腦袋，看起來沮喪極了，全然不顧周圍的情況。
此時那少女聽了阿勇的話，已經飛快地跑到垃圾堆旁，她仿佛沒有嗅覺一般，就像根本聞不到那些令人作嘔的臭味似的，瘋狂地扒開那堆垃圾，眼睛敏銳地看到了一隻外露的狗爪子，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懼怕，反而更加賣力地推開了壓在狗狗身上的垃圾。
終於，她看到她的狗狗了，僵直的身軀上滿是肮髒的泥濘與斑斑血跡，“吉優！吉優！”她把狗抱在了懷裏，嚎啕大哭，看起來傷心極了。
天使呼喚著他，而他卻立在那兒一動不動，嘴巴微微地張了張：“我不想幹了，怎樣才可以讓我魂飛魄散？”
天使毫不客氣地將他往前推了一把，他趔趄了一下，靈魂鑽進了狗狗的身體。
天使的臉上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大功告成！”
——所以……現在我就變成狗了嗎？
他想試著動一下，果然，狗狗的爪子就顫了一下。
“吉優……”少女突然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眼眶裏噙著的淚水恰好落在了狗狗的鼻子上。
——真討厭！你不知道把眼淚滴在別人的鼻子上，很難受嗎？
狗狗用爪子蹭了蹭鼻子。
“啊！”少女叫了起來，“吉優，吉優沒有死！他還活著！弟弟，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哎？這是怎麼回事？
天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解釋道：“這位少女就是你的主人，她的名字叫做吉佳，而你呢，叫做吉優，她是個孤兒，對於她來說，吉優就是她的親人，她一直把它當做弟弟來看。”
剛才站在一邊的男人不知何時走了，吉佳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裏，溫暖在瞬間已經取代了他腦袋裏所有的顧慮與不安。
天使離開之前，說：“我想有必要告訴你，我叫魯利，需要我的時候，請在心裏麵默念我的名字，我會盡快出現在你的麵前。”
魯利的身影消失在空氣中，隻有聲音還在回蕩，依然是叮囑他的話：“不過，我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所以，不要一丁點事就亂叫我的名字，老喊狼來了的孩子，一點都不可愛哦！當然，有時候我會來抽查的哦！”
“該死的魯利，真可惡！”他才在心裏叫罵。
魯利的聲音就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不好意思，我還沒走遠呢！”
喲西！
夕陽溫吞地籠罩著世界，少女的臉上有天使一般聖潔的光芒。
比起魯利的話，吉佳更像是天使吧。他那麼想。
可是吉佳不是魯利，聽不見他獨有的語言，她隻是靠著自己的領悟來解讀吉優的心情，楚楚可憐的，受傷的眼神，是覺得委屈和悲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