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弄白一身群青色日月齊輝暗紋深衣,綴黑珍珠絲綢束帶。棕色發絲柔順地垂在身後,像剛沐浴而來,閃著水樣光澤。劍眉入鬢,雙眸深邃,像藏有暗流的湖水。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整張臉充滿了有別於中原人的立體美感。
他閑散地倚在楠木雕花窗邊,眉目間有難以掩飾的焦慮,在薑秀進來的刹那,擺正玉立挺拔的身軀,期盼地看著他,英俊的麵孔在燈火下顯出一絲隱忍的邪氣。
薑秀對這個胡人沒有太大好感,聽令於他完全是因為他對自己的資助和扶植。薑秀往房裏挪動幾步,這間屋子不過三丈大小,古樸典雅,處處流露出主人高雅的品位,若不是主人周身散發出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氣質,他很願意在這裏小坐片刻。
“她可好?”顧弄白的聲音好似一顆石子扔進深潭,咚的一聲餘音繚繞。
“應該是好的,沒病沒殘,麵色紅潤,身強體健。”
顧弄白蹙緊的眉頭舒展開,焦急的神情褪去不少,垂目淺淺一笑,柔情四溢。薑秀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他印象裏的顧大老板可不是這樣,而是不拘言笑、城府極深、心狠手辣之典範,不然憑他這個來路不明的胡人,怎可能篡奪了楚國大商賈良從盛的全部家業,還搞得他家破人亡?
薑秀有點受不住冰火兩重天的大老板,思索著任務已經完成了,也彙報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顯然顧弄白不願輕易放過他,從遐想中鑽出來,重新看向薑秀,問:“有人和她同行嗎?”
“一個千刀狩,一個鬼穀子的女徒弟。”
顧弄白點點頭,接著問:“她穿得可好,有沒有著涼?大梁晝夜溫差大,她剛到這裏肯定不知道,估計穿的單薄,你多買些衣服給她,務必叫她加上,撿最好最貴的料子。吃的用的也要最好的,她要什麼就給什麼,錢我出。對了,我已經備了一些,你帶回去給她。”
薑秀側目這個變成婆媽的男人,幽幽地說:“我剛才都說了,她麵色紅潤,健康得很。”
“發病是有潛伏期的。”
“?”
“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薑秀深吸一口氣,把馬車裏到飯局上的過程全部和盤托出。顧弄白邊聽邊笑,懷念著說:“她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真好。”說罷輕歎一口氣,又倚在窗框上陷入沉思。
薑秀巴望著快點放他回去,現在又陷入沉思,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神,於是吊高嗓子說:“你要是放心不下,就直接去見她。”
沉思中的顧弄白突然麵色一寒,眼珠子掃來,森然地瞪著說話人,陰冷之氣頓時在屋裏蔓延,壓迫感十足。薑秀屏住呼吸,緊張起來,這才是他熟悉的顧弄白,那個殺人無數、不擇手段的大老板。
薑秀安靜地等待發落,隻見大老板昂起下巴,眼睛又看向一邊,麵無表情地說:“這主意不錯。你明天中午帶她去盛和樓,讓我看一眼。”
“怎麼看?偷偷地看?”薑秀本意是開玩笑,沒想到顧弄白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在,就像心思被猜中一樣。薑秀頓時為自己的失言捏了把冷汗,點點頭,說:“好的,就中午。”
簡玉語嗜睡,隻要睡著就很難被吵醒,除非很大的動靜。原本在車上暈暈沉沉的琴玉和熊光,進到大宅子後反倒清醒了,亢奮地跑來跑去,非要把薑秀的府邸逛遍,美其名曰:檢查有沒有可疑人或危險物,以免傷害到簡玉語。等他們逛完回屋的時候,簡玉語已經在夢鄉裏玩了好幾遭。
早上自然醒,居然發現這兩個家夥沒經她允許打了個通鋪,一邊一個睡得跟死豬一樣,還不斷往中間擠。難怪簡玉語醒來後渾身不舒服,因為把她擠成了一具忘了捆綁帶的木乃伊。簡玉語輕手輕腳的從兩塊肉板間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便走出房間。輕輕關好門,一扭頭頓時嚇了一大跳——昨晚接待他們的掌燈總管,帶著一眾家仆端著大大小小的食器、五顏六色的包裹、精巧貴重的箱子列隊候在走廊上。
見簡玉語從屋裏出來,總管說:“老爺出門了,中午請三位去盛和樓吃飯。這些是老爺為三位準備的見麵禮。”說完就帶領人馬要進屋。簡玉語趕緊猛拍門板叫醒裏頭的兩隻豬。三個將將睡醒、還處在起床氣階段的少年,看到浮誇的吃穿用品絡繹不絕送進屋裏,登時萬分清醒,興奮得又蹦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