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周第十一
孔子謂南宮敬叔曰:“吾聞老聃博古知今,敬叔孟僖子子也老聃老子博古知今而好道通禮樂之原,明道德之歸,則吾師也,今將?矣。”對曰:“謹受命。”遂言於魯君曰:“臣受先臣之命,先臣僖子雲孔子聖人之後也,聖人殷湯滅於宋,孔子之先去宋奔魯故曰滅於宋也其祖弗父何,始有國而授厲公,弗父何緡公世子厲公兄也讓國以受厲公春秋傳曰以有宋而授厲公宜始始也始有宋也及正考父佐戴武宣,正考父何之曾孫也戴武宜三公也三命茲益恭。考父士一命其大夫再命卿三命是也故其鼎銘曰:‘臣有功德君命銘之於其宗廟之鼎也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傴恭於僂俯恭於傴循牆而走,言恭之甚亦莫餘敢侮,餘我也我考父也以其恭如此故人亦莫之侮饘於是,粥於是,以餬其口,饘糜也為糜粥於此鼎言至儉也其恭儉也,若此。’”臧孫紇有言:“聖人之後,若不當世,紇臧武仲弗父何殷湯之後而不繼世為宋君則必有明君而達者焉,孔子少而好禮,其將在矣。”將在孔子屬臣曰:“汝必師之,今孔子將適周,觀先王之遺製,考禮樂之所極,斯大業也,君盍以乘資之,臣請與?。”公曰:“諾。”與孔子車一乘,馬二疋,堅其侍禦。敬叔與俱至周,問禮於老聃,訪樂於萇弘,弘周大夫曆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則,則法察廟朝之度。宗廟朝廷之法度也於是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聖,與周之所以王也。”及去周,老子送之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仁者送人以言,吾雖不能富貴,而竊仁者之號,請送子以言乎。凡當今之士,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譏議人者也;博辯閎達而危其身,好發人之惡者也;無以有己為人子者,身父母有之也無以惡己為人臣者。”言聽則仕不用則退保身全行臣之節也孔子曰:“敬奉教。”自周反魯,道彌尊矣。遠方弟子之進,蓋三千焉。
孔子觀乎明堂,睹四門墉有堯舜之容,桀紂之象,而各有善惡之狀,興廢之誡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負斧扆,南麵以朝諸侯之圖焉,世之博學者謂周公便履天子之位失之遠矣也孔子徘徊而望之,謂從者曰:“此周之所以盛也。夫明鏡所以察形,?古者所以知今,人主不務襲跡於其所以安存,而忽怠所以危亡,是猶未有以異於卻走而欲求及前人也,豈不惑哉。”
孔子觀周,遂入太祖後稷之廟,廟堂右階之前,有金人焉,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安樂必戒,雖處安樂必警戒也無所行悔。言當詳而後行所悔之事不可複行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喟不聞,神將伺人。焰焰不滅,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終為江河。綿綿不絕,或成網羅。綿綿微細若不絕則有成羅網者也毫末不劄,將尋斧柯。如毫之末言至微也劄拔也尋用者也誠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傷,禍之門也。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眾人之不可先也,故後之。溫恭慎德,使人慕之。執雌持下,人莫踰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或之,我獨不徙。或之東西轉移之貌內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高,人弗我害,誰能於此。江海雖左,長於百川,以其卑也。水陰長右江海雖在於其左而能為百川長以其能下天道無親,而能下人,戒之哉!”孔子既讀斯文也,顧謂弟子曰:“小人識之,音誌此言實而中,情而信。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戰戰恐也兢兢戒也恐墜也恐陷也行身如此,豈以口過患哉?”孔子見老聃而問焉,曰:“甚矣道之於今難行也,吾比執道,而今委質以求當世之君而弗受也,道於今難行也。”老子曰:“夫說者流於辯,流猶過也失也聽者亂於辭,如此二者,則道不可以忘也。”
弟子行第十二
衛將軍文子,衛卿名彌牟也問於子貢曰:“吾聞孔子之施教也,先之以詩書,而道之以孝悌,說之以仁義,觀之以禮樂,然後成之以文德,蓋入室升堂者,七十有餘人,其孰為賢?”子貢對以不知。文子曰:“以吾子常與學賢者也,不知何謂?”子貢對曰:“賢人無妄,賢人無妄舉動不妄知賢即難,故君子之言曰:‘智莫難於知人,是以難對也。’”文子曰:“若夫知賢莫不難,今吾子親遊焉,是以敢問。”子貢曰:“夫子之門人蓋有三千就焉,賜有逮及焉,未逮及焉,故不得遍知以告也。”文子曰:“吾子所及者,請問其行。”子貢對曰:“夫能夙興夜寐,諷誦崇禮,行不貳過,貳再也有不善未嚐不知知之未嚐複行也稱言不苟,舉言典法不苟且也是顏回之行也。孔子說之以詩曰:‘媚茲一人,應侯慎德,一人天子也應當也侯惟也言顏淵之德之以媚愛天子當於其心惟慎德永言孝思,孝思惟則。’言能長是孝道足以為法則也若逢有德之君,世受顯命,不失厥名,以禦於天子,則王者之相也。在貧如客,言不以貧累誌矜莊如為客也使其臣如借,言不有其臣如借使之也不遷怒,不深怨,不錄舊罪,是冉雍之行也。孔子論其材曰:‘有土之君子也,有眾使也,有刑用也,然後稱怒焉。’言有土地之君有眾足使有刑足用然後可以稱怒冉雍非有土之君故使其臣如借而不加怒也孔子告之以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冉雍能終其行疋夫不怒,唯以亡其身。’因說不怒之義遂及疋夫以怒亡身不畏強禦,不侮矜寡,其言循性,循其性也而言不誣其爾其都以富,仲由長於富貴材任治戎,戎軍旅也是仲由之行也。孔子和之以文,說之以詩曰:‘受小拱大拱而為下國駿龐,荷天子之龍,孔子曰和仲由以文說之以詩此其義也拱法也駿大也龐厚也龍荷之言受大小法為下國大厚乃可任天下道也不戁不悚,敷奏其勇。’戁恐悚懼敷陳奏薦強乎武哉,文不勝其質,言子路強勇文不勝其質恭老恤幼,不忘賓旅,賓旅謂寄客也好學博藝,省物而勤也,省錄諸事而能勤也是冉求之行也。孔子因而語之曰:‘好學則智,恤孤則惠,恭則近禮,勤則有繼,堯舜篤恭以王天下,其稱之也,曰宜為國老。’國老助宣德教齊莊而能肅,誌通而好禮,擯相兩君之事,篤雅有節,是公西赤之行也。子曰:‘禮經三百,可勉能也,’禮經三百可勉學而能知威儀三千則難也。能躬行三千之威儀則難可為而公西赤能躬行之公西赤問曰:‘何謂也?’子曰:‘貌以儐禮,禮以儐辭,是謂難焉。’言所以為者當觀容貌而儐相其禮度其禮而儐相其辭度事製儀故難也眾人聞之,以為成也。孔子語人曰:‘當賓客之事,則達矣。”眾人聞公西赤能行三千之威儀故以為成也孔子曰當賓客之事則達未盡達於治國之本體也謂門人曰:‘二三子之欲學賓客之禮者,其於赤也,滿而不盈,實而如虛,過之如不及,先王難之。’盈而如虛過而不及是先王之所難而會參體其行博無不學,其貌恭,其德敦,其言於人也,無所不信,其驕於人也,常以浩浩,浩然誌大驕太貌也大人富貴者也是以眉壽,不慕富貴安靜虛無所以為之富貴是曾參之行也。孔子曰:‘孝,德之始也;悌,德之序也;悌以敬長是德之次序也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參中夫四德者也,以此稱之。’美功不伐,貴位不善,不侮不佚侮佚貪功慕勢之貌不傲無告,鰥寡孤獨此四者天民之窮而無告者也子張之行不傲此四者是顓孫師之行也。孔子言之曰:‘其不伐,則猶可能也,其不弊百姓,則仁也,不弊愚百姓即所謂不傲之也詩雲: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愷樂悌易也樂以強教之易以說安之民皆有是父之尊母之親也夫子以其仁為大學之深。’學而能入其深義也送迎必敬送迎賓客常能敬也上交下接若截焉,是卜商之行也。孔子說之以詩曰:‘式夷式已,無小人殆,式用夷平也言用平則已也殆危也無以小人至於危也若商也,其可謂不險矣。’險危也言子夏常厲以斷之近小人斷不危貴之不喜,賤之不怒,苟利於民矣,廉於行己,其事上也以佑其下,言所以事上乃欲佑助其下也是澹台滅明之行也。孔子曰:‘獨貴獨富,君子助之,夫也中之矣。’夫謂滅明中猶當也先成其慮,及事而用之,故動則不妄,是言偃之行也。孔子曰:‘欲能則學,欲知則問,欲善則詳,欲善其事當詳慎也欲給則豫,事欲給而不礙則莫若於豫當是而行,偃也得之矣。’獨居思仁,公言仁義,其於詩也,則一日三覆白圭之玷,玷缺也詩曰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一日三覆之慎之至也是宮絛之行也。孔子信其能仁,以為異士。殊異之士也大戴引之曰以為異姓婚姻也以兄之女妻之者也自見孔子,出入於戶,未嚐越禮,?來過之,足不履影,言其?來常跡故跡不履影也啟蟄不殺,春分當發蟄蟲啟戶鹹出於此時不殺生也方長不折,春夏生長養時草木不折執親之喪,未嚐見齒,是高柴之行也。孔子曰:‘柴於親喪,則難能也,啟蟄不殺,則順人道,方長不折,則恕仁也,成湯恭而以恕,是以日隮。’隮升也成湯行恭而能恕出見博鳥焉四麵絕網乃去其三麵詩曰湯降不遲聖敬日隮言湯疾行下人之道其聖敬之德日升聞也凡此諸子,賜之所親睹者也,吾子有命而訊賜,訊問賜也固不足以知賢。”文子曰:“吾聞之也,國有道則賢人興焉,中人用焉中庸之人為時用也乃百姓歸之,若吾子之論,既富茂矣,壹諸侯之相也,壹皆抑世未有明君,所以不遇也。”子貢既與衛將軍文子言,適魯見孔子曰:“衛將軍文子問二三子之於賜,不壹而三焉,賜也辭不獲命,以所見者對矣,未知中否,請以告。”孔子曰:“言之乎。”子貢以其辭狀告孔子。子聞而笑曰:“賜,汝次焉人矣。”言為知人之次子貢對曰:“賜也何敢知人,此以賜之所睹也。”孔子然:“吾亦語汝耳之所未聞,目之所未見者,豈思之所不至,智之所未及哉。”子貢曰:“賜願得聞之。”孔子曰:“不克不忌,不念舊怨,蓋伯夷叔齊之行也;思天而敬人,服義而行信,孝於父母,恭於兄弟,從善而不教,蓋趙文子之行也;其事君也,不敢愛其死,然亦不敢忘其身,謀其身不遺其友,君陳則進而用之,陳謂陳列於君為君之使用也不陳則行而退,蓋隨武子之行也;其為人之淵源也,多聞而難誕,誕歎內植足以沒其世,國家有道,其言足以治,無道,其默足以生,蓋銅鍉伯華之行也;外寬而內正,自極於隱括之中,隱括所以自極直己而不直人,汲汲於仁,以善自終,蓋蘧伯玉之行也;孝恭慈仁,允德義圖,允信也圖謀也約貨去怨,夫利怨之所聚故約省其貨以遠去其怨輕財不匱,蓋柳下惠之行也;其言曰,君雖不量於其身,謂不量度其臣之德器也臣不可以不忠於其君,是故君擇臣而任之,臣亦擇君而事之,有道順命,君有道則順從其命無道衡命,衡橫也謂不受其命之隱居者也蓋晏平仲之行也;蹈忠而行信,終日言不在尤之內,尤過國無道,處賤不悶,悶憂貧而能樂,蓋老子之行也;易行以俟天命,易治居下不援其上,雖在下位不攀援其上以求進其親觀於四方也,不忘其親,不盡其樂,雖有觀四方之樂常念其親不盡其歸之以不能則學,不為己終身之憂,凡憂憂所知不能則學何憂之有蓋介子山之行也。”子貢曰:“敢問夫子之所知者,蓋盡於此而已乎?”孔子曰:“何謂其然?亦略舉耳目之所及而矣。昔晉平公問祁奚曰:‘羊舌大夫,晉之良大夫也,其行如何?’祁奚辭以不知。公曰:‘吾聞子少長乎其所,於其所長今子掩之,何也?’祁奚對曰:‘其少也恭而順,心有恥而不使其過宿;心常有所恥惡及其有過不令更宿輒改其為大夫,悉善而謙其端;盡善道而謙讓是其正也其為輿尉也,信而好直其功,言其功直,至於其為容也,溫良而好禮,博聞而時出其誌。’時出以其出之誨未及之是其誌也公曰:‘曩者問子,子奚曰不知也?’祁奚曰:‘每位改變,未知所止,是以不敢得知也,此又羊舌大夫之行也。’”子貢跪曰:“請退而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