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戈壁,滾沙陣陣,遮天烈日驟然被黑雲掩蓋,一位容貌枯槁的姑娘閉上了眼睛,能不再受苦處真是太好了。
黑風連接著天地,頃刻間將車吞噬了。狂風過後,一支小型軍隊前來搜索,卻隻有車的殘骸,領頭的將士一身戎裝,眉目剛毅,翻查過後均無所獲,才馳馬而去。
王辭華睜開眼睛,發現她正躺在梨花木雕花大床上。繡錯見自家小姐醒來,忙是念了幾句佛,服侍她起來,歡喜道:“小姐,你總算醒來了,府裏主子們都去空明寺了,婆子也不肯去請大夫。”
王辭華聞言,靜了下來,一個念想浮上心頭,微微顫聲道:“現在是幾年了。”
繡錯一愣,道:“雲豐二十五年。”說完擔憂地看了看小姐,著急道:“小姐,你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雲豐二十五年。王辭華心中顫得厲害,她怎麼會忘記這年。
雲豐二十五年,她認識了那位號稱才華無雙,俊美無比的秀才陳睿達。從此,她的人生便是充滿了嘲笑和諷刺。
她在父兄和舅父麵前為他謀劃,說盡好話,卻還是落得一句,許是小姐想差了,少艾之情豈有當真的。
他攀了高枝,而她隻能遠嫁塞外,自小在江淮長達,怎受得了那邊氣候,且所嫁郎君,足大他十歲,手中鮮血無數,豈是良人?
她不恨父母,這已經是最好的法子了。母親自來軟弱,能為她去求數十年來不聯絡的祖父母已是盡了母親的責任。
“小姐,你怎麼了?”翠語捧著一盞稀疏碎片的燕窩進屋,擠開了繡錯,站在床頭的位置。
“沒事。”王辭華一看翠語就笑了,她怎麼會忘記這個丫頭。
翠語見小姐這般摸樣,更是挺直了腰杆,朝繡錯得意哼了一聲,而繡錯雖是氣不過,也隻能傷心地低頭往旁邊讓開。
翠語服侍王辭華用燕窩,手腳麻利。王辭華看著她,從前覺得這個丫頭伶俐,比敦厚的繡錯得人心。現在想來,卻不止是得人心了,怕是謀人心。
那秀才怎能傳信與她,又怎能進內宅與她相見,而在秀才另娶高枝時,又棄她而去,成為已是官老爺秀才的妾室,她的一大半私房也隨著她離開消失。
“翠語,你也忙乎久了,先下去休息吧,可別累壞了身子。”王辭華對翠語笑道。
翠語說了幾句忠心話,也樂得清閑,洋洋得意地退下了。
繡錯心裏難過,她才是與小姐一起長大的,而翠語隻是會說幾句好話,知道討歡心罷了。
王辭華由繡錯服侍著,嘴裏輕聲道:“繡錯,這些日子苦了你了。”這句話是對現在服侍她的繡錯說的,也是對前塵陪伴了她幾十年的繡錯說的,更是對她自己說的。
前塵種種譬如一場夢吧。
雲豐二十五年,王辭華回想著如今府裏的光景,三位姨娘,母親父親以及祖母皆往空明寺上香祈福,兩位姐姐也一同去了,哥哥則是去書院求學,而她是“病了”,秀才陳睿達這幾日會在此地拜會他的一位老師,也會來看她。
那個人真是來看老師嗎?怕是府裏有內應,算準了家中無大人才特地趕來的吧。前塵,正是因為他們相會被回家的父親碰了正著,才從此被迫送至外祖父家吧。
哎,自此她便見不到母親了,隻是在臨去塞外前,才匆匆見了一麵,竟就是永別了。母親雖是柔弱,但始終是最真心待她的人。
王辭華感慨萬分,但也對事情的細節很是玩味。香姨娘忽然病了,時間真是湊得這樣好?還硬拉了父親一起回來,又在秀才陳睿達進府時來她的院子?若真是無人通知,那可真是萬般巧了。
王辭華現在才想起來,繡錯從前與自己說過,翠語原是香姨娘房中的,後見她屋裏人手不夠,才令她來的。當時,父親還誇獎了香姨娘一句,說有長輩的樣子。
倒是真有長輩的樣子,王辭華冷笑一聲,有趣的是,管理家事的林姨娘也絲毫不插手。是不是借香姨娘的手,解決自己這個嫡女就不知道了。
“小姐,你怎麼對著窗口發呆呢?可別吹了風。”繡錯忙是關了窗,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狠心道,“小姐,我知道你在等陳公子,隻是在府裏偷偷相見到底不好,不如等改天與大少爺一同去茶樓飲茶,再約了陳公子來,豈不是好的。”
“繡錯,你是真心為我想的,那陳公子我可是不想見了,隻是如今不得不見,咱們見這最後一次,便從此能丟開了。”王辭華笑了笑,幾位姨娘可不是好對付了,她也不急,慢慢來,但陳睿達,她是再也不想與他有糾葛了,而翠語嘛,既然她喜歡,就讓她得償所願吧。
王辭華前塵挫敗的經曆可不是白來的,加之本也是有帝師外祖父血脈的孩子,為人一世之怒就看他們可否承受了!
王辭華已有了一番計策,與繡錯耳語幾句,繡錯雖是滿臉不解,也是照做了。她總有種感覺,這回醒來,自家小姐是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