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酒(1 / 1)

當知曉自己需要承受的東西之後袁就無需依靠外界的給予自我安慰了遙亦如當你欣然接受了一件事情本身袁就不再執著於找尋一樣遙或者如曾經執念之物而今已然毫無痕跡袁冰雪消融一樣遙總之是心甘情願地置身孤島袁沒人能夠逃離遙因為整個世界已經因為缺乏對超驗真理的信仰而備受折磨遙三歲開始嚐酒,起初是爺爺用筷子頭沾著二鍋頭塞到我嘴裏,然後看著我擠眉弄眼的樣子哈哈大笑。這個爺爺不是我的親爺爺,我沒見過自己的爺爺、對奶奶的印象也十分模糊。這是鄰居家看我的“保姆”。在我第一次被送來的時候把斷了腿的老花鏡給我玩兒,結果被掰斷了另一隻鏡子腿。他們待我寬厚,極少罵我。

爺爺家一口老鍾,開始我一直以為那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我曾經試圖打開它,但是屢次被喝止。喝止的是我的奶奶,也不是親奶奶,她那年大約五六十歲,喜歡扇著蒲扇讓我站在她麵前背詩。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功課,但是一向十分擅長。隻有一次中途忘記了,麵壁站了一會兒,就被爺爺帶出去遛彎兒了。

爺爺寵我,勝過他自己的孫女。小時候貪吃似虎,身形卻一直不大。

爺爺就拿來所有食物犒勞我。

冬天陽台上存的凍梨曾經一度讓我著迷,深紫色的梨冰涼可口,冬天的時候放在嘴裏滿嘴的冰碴。爺爺時常拿給我吃,結果因為吃得太多住進了兒童醫院。那時候大約是四歲的樣子,可是我至今都記得兒童醫院白色的床單和穿著白大褂的護士姐姐們。小時候體弱多病,是醫院的常客,不過始終沒看透生死,大約是那個時候並沒有將生病與死聯係在一起的緣故吧。每次被一群大人們圍在中間像動物一樣稀奇地看著這麼小的孩子也住醫院的時候,我就淡定得如同自己是局外人一樣,右手紮著針管,左手練著字。從來不喜歡講話,隻是有一次因為送飯的人沒來,餓得不行才哭起來。悔之晚矣。

父親說你別哭,哭多難看。因此一直以為哭是一件很難堪的事情,於是從不在外人麵前流淚。可惜這一個規矩在懂事之後逐漸打破,眼淚總是要還的。長大後時常情緒用事或許與之相關,也不無道理。

爺爺寵我,勝過他自己的孫女。依稀記得他曾經指著我的鼻子說,以後找個好人家,別受人欺負啊,太老實了。當初還不知道“好人家”什麼意思,嘻嘻哈哈地笑。現在想想,卻覺得冥冥之中似有宿命在,受人欺負也成為不時發生。好多理講不清,誰知道哪些是懦弱哪些是好性情,哪些是你該受的哪些是你可以反擊的。

兩年之後,搬家,就很少和爺爺奶奶見麵。

隻是十幾歲的一天在新家附近的菜市場看見爺爺一個人,他過來摸我的頭,說長這麼高了。想想是10年前的事情了,還記得他的麵孔和笑容,可惜已經失去聯絡,不知是否還健在。奶奶後來過世,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沒什麼激烈的反應。隻覺得仿佛一段記憶被掐斷,那個帶著記憶走掉的人回不來。從來沒有看透生死和陰陽相隔,隻是學會了麻木和妥協而已。

後來開始嚐酒,不再是用筷子沾著酒喝,而是一杯杯灌進去。沒有一個人再坐在我旁邊和藹地看著我笑,喝酒本身也成為一種若有若無的消遣。

從來都沒有真正喜歡酒的味道本身,或酸或澀、或甜或膩、或清或淡、或濃烈或淡泊。我喜歡陪我喝過酒的那些人,還有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不同的感覺。每個人都如此不同,有他們的脾氣秉性,有他們引以為傲的世界和自卑的角落。他們借著酒勁說的話也許語無倫次,可是都無比詩意有趣,透過醉眼望過去,恍惚間就脫離了現實世界,開辟了另一個灑著柔光的地方,安放不安和焦躁。

我不是好姑娘,或許曾經是過。曾經還篤信點什麼,現在就是放任自由。經常有朋友來勸,女生怎麼能喝酒呢?我想她們都是好姑娘,她們從不四處亂逛,從不會說汙言穢語,也不會像我一樣一個人背起行囊就去旅行。

她們都有安穩的生活,不喜歡變動。她們喜歡打扮自己和修飾妝容,喜歡讓人陪,喜歡撒嬌,以她們吸引的男人為傲,她們喜歡穿短於膝蓋的短裙。

有人提醒我,那才是女生應該做的,不是喝酒。

當知曉自己需要承受的東西之後,就無需依靠外界的給予自我安慰了。亦如當你欣然接受了一件事情本身,就不再執著於找尋一樣。或者如曾經執念之物而今已然毫無痕跡,冰雪消融一樣。總之是心甘情願地置身孤島,沒人能夠逃離。

因為整個世界已經因為缺乏對超驗真理的信仰而備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