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殘忍的複仇與堅忍的等待(1 / 3)

——《呼嘯山莊》與《霍亂時期的愛情》當我讀到他們在各自人生的航程中終於實現了最終的廝守時袁眼前浮現出的袁是一座脫離了市井氣的城市袁一條不那麼澄澈的河流袁一對已經熬過了大半輩子的老人袁執手相看淚眼遙一部是19世紀英國女作家艾米利·勃朗特的《呼嘯山莊》,以英國約克郡寒風怒號、枯葉卷席的無邊荒野作為背景;一部是20世紀末哥倫比亞作家加西亞·馬爾克斯的《霍亂時期的愛情》,以南美哥倫比亞的小城喀他基納炎熱幹燥、霍亂橫行的泥濘河沼作為創作背景。幾乎橫跨一個世紀,貫穿地球兩端的兩段關於愛情與死亡的故事為讀者展現出對於愛情感受的驚人相似。盡管各具特色、側重不同,但小說裏細膩的筆法、到位的描摹均伴隨時間流逝而魅力無窮。本文通過對於兩部小說情節(尤其是細節描寫)、構架和其他等方麵的比較分析,結合個人閱讀體會,重點闡述兩部小說中對於“愛情”與“死亡”這兩方麵的不同理解。企圖借此尋找不同國度、不同時代、不同種族之間對於愛的把握和感受。

引子院荒野與河沼要要愛情的發源地淺析《呼嘯山莊》中的故事發生在英國約克郡的荒原上,一個幾乎與外世①添艾米利·勃朗特,著.宋兆霖,譯.勃朗特兩姐妹全集(第2卷):呼嘯山莊.河北教育出版社:70.隔絕、冬季異常寒冷荒涼的枯葉荒原。筆者曾經在初冬一個晴好的天氣裏站在英國蘇格蘭地區的荒原上看著黑的白的羊群或站或臥,烈風從四麵八方吹過來,四下無人的時候略顯滄桑與淒涼。晴好的天氣尚且如此,可以想見狂風或是陰雨這裏將怎樣悲壯。呼嘯山莊就坐落在這樣一片荒原上,故事的起初便充滿著犬吠的淒厲、寒風的凜冽和空氣中壓抑、陰鬱、扭曲的氣息,讓人讀後頓生寒意與恐慌。在這樣的環境中寫愛情與死亡,就像在寂寞的宇宙間尋找依靠一樣,在陣陣涼意中蘊含著凝重的絕望。似乎愛必須決絕才配得上這樣的荒原。

有人將這部小說評價為“愛得這麼深、恨得這麼透的愛情和複仇小說”。愛就如同陽光籠罩的荒原一樣,熾烈而焦灼;恨就仿佛狂風雨雪橫掃的山莊一樣,寂寞而絕望。不到30歲的艾米麗就這樣抱著“無論生死,但求心靈無拘,又有勇氣承受”的篤定願望,寫下了這讓後世讀之都背後發涼的殘忍的愛情。和那淒厲的、孤單的大環境相互映襯,如虎添翼。在小說的開篇,山莊的女管家丁恩太太給受傷的洛克伍講述山莊中發生的故事的時候說:“這一帶的人比起城市裏形形色色的人來,生活得更有價值,就像地窖裏的蜘蛛比起茅屋裏的蜘蛛那樣……他們確實生活得更認真,更執著於自己,很少去管那些表麵的變化,以及瑣碎的外界事物。”接著,他說“在這兒,幾乎有可能存在著終生信守不渝的愛情”。①誠然,城市中混雜的人群和緊湊的生活節奏大概隻能生成俗世意義上的愛情,因為人們大多關注的是自我利益的實現和物質生活的滿足。相比較而言,呼嘯山莊的愛情中追求的是一種源自自然的天然情愫和訴求,當外界的枯燥已經耗盡生活中的樂趣的時候,人們便轉向自我發現和自我救贖來豐滿內心、①加西亞·馬爾克斯,著.楊玲,譯.霍亂時期的愛情.南海出版公司,2012,9:18.②加西亞·馬爾克斯,著.楊玲,譯.霍亂時期的愛情.南海出版公司,2012,9:17.踐行愛情了。這一點在小說的主人公希思克利夫和凱瑟琳之間的天然之愛中得到最好的解答。後文將做進一步說明。

相比而言,《霍亂時期的愛情》的大背景就顯得比較複雜,幾乎可以概括成是喧鬧、歡騰和冗長的結合體。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紛繁複雜、市井氣息與魔幻氛圍相交錯、充滿誘惑的南美小城喀他基納可以說為整個愛情故事的發生、發展、成熟和死亡提供了最恰到好處的環境。在馬爾克斯的小說中,他曾借胡維納爾·烏爾比諾醫生的視角描述這座小城的留下的最深印象。他稱其為“窮人等死的墓穴”,在從西班牙統治中獨立、廢除奴隸製之後依舊帶著“奴隸的印記”①,至今仍處在“時代的邊緣”。

在馬爾克斯的筆下,這座城市被描述為炎熱幹燥、夜晚充斥著令人恐怖的事、慢慢衰老的、眾人在梅子叢中縱情狂歡的樣子。它的複雜在於它既能讓人感受到衰老的悄然將至,那種時間綿延和冗長以及過度歡愉造成的拖遝感;也可以讓人從不同地區迥然不同的生活狀態中感受到“青春期那種孤獨的快樂”。②的確,在長期生活在大城市,經曆千篇一律、循規蹈矩的生活的人看來,這樣的殖民城市的獨特韻味確實似一場夢、記憶中的幻覺、一段隻能聆聽不敢想象的遙遠故事。

在這樣的環境中,霍亂時期的愛情帶給讀者的味道少了一點佶屈聱牙或是冷酷無情,反而更增了其間的戲劇意味和傳奇色彩。因為緩慢的生活節奏,男主人公弗洛倫蒂諾·阿裏薩和女主人公費爾明娜·達薩才得以在相對長的時間裏彼此揣度、享受神秘而糾結的愛情。也因為紛繁複雜、不斷變化的生活環境,兩個人才陰差陽錯地走上了不同的生活軌跡,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幻滅了年輕時的愛情理想。然而需要說明的是,這樣的幻滅總是以弗洛倫蒂諾·阿裏薩一方心理的進退為轉折輾轉曲折,而費爾明娜·達薩的情感投入卻更多地帶有好奇、依賴和猜測的成分在。不同於《呼嘯山莊》中凱瑟琳糾纏至死的依戀和決絕,費爾明娜·達薩的情感來得並不疾湊和陡然,好像她並未真正麵對自己的內心呼喚。這一點在後文將會做進一步說明。

超越愛情要要從兩部小說男女主人公的相戀談起《呼嘯山莊》中希思克利夫與凱瑟琳的愛情雖然並沒有得到完全的發展,書中似乎也沒有太多直接的描寫,卻一直以其絕望中浸透著殘忍的意味、與死亡緊密相連的特點被後世銘記和慨歎。希思克利夫極端的恨和複仇情緒一直糾纏著他的生活,一直到死。有時我會懷疑這樣的愛情在現實中存活的可能性。因為如果人天然有著向挫折和苦難屈服得以保全自我的本能的話,究竟是什麼造就了希思克利夫不屈不撓地進行複仇?毋庸置疑,這當然和他的身世、性格和生長環境有關。希思克利夫,一個被山莊主人收養的孤兒,黝黑倔強不討人喜歡,卻在骨子裏貯存了無比多的因愛而起的仇恨和醜惡的行徑;而凱瑟琳,山莊主人的女兒,享受著富裕的生活,並沒有遭遇過除希思克利夫之外的“挫折”。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似乎並沒有太多的鋪墊,就似在無意中形成的一樣。這種愛類似原始的愛的原型。按照柏拉圖的說法:“愛根植於人類的古老由此可見一斑,它帶領我們重返原始狀態。努力合二為一,愈合人的裂痕。每個人都隻是整體的一半,而且總是追尋著自己的另一半。”《呼嘯山莊》對於希思克利夫和凱瑟琳之間的愛情的表現同這種說法有著驚人的契合,隻不過從凱瑟琳的角度來看,愛情似乎連“裂痕”都不存在,而是同自身靈魂的完全的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