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這麼拚命地跑過,或者說,我從未這麼害怕過,即使一千五百年前被綁在南天門的柱子上等候判決時,我也是泰然的。
然而,當身後那股戾氣宛如一股巨大的吸力拖拽著我時,我分明感覺到靈魂在顫抖。這麼巨大的戾氣,難怪連天庭都要忌憚三分。
無過依舊執著地奔跑著,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隻有他握緊的手給我一絲安定。讓我在百忙之中還能抽出點空閑對其產生滔滔不絕的敬佩之情。
“無過,我跑不動了。”那股氣息的吸附力實在太強,我實在沒有力氣和它抗爭,對於我等不思進取的妖來說,索性破罐子破摔。
無過終於停了下來,回頭的時刻,我看見他滿臉的汗珠和煞白的嘴唇,他也在拚命對抗著那股吸力,耗費了不少元氣。
但即使元氣大傷,他居然還能用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我,讓我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我們的駐足讓身後的戾氣越發張狂,我已經明顯地感覺到身子即將飄了起來,投入那個巨大的黑暗旋渦。
我的身子果然飄了起來,隻是方向卻朝著旋渦相反的方向。
無過這廝,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一把抱起了我。
真真一隻沒有見識的豬。
“無過,快放下我,這樣咱倆都跑不掉的!”我心裏一驚,慌忙說道。
無過沒有說話,腳步卻一刻也沒有停歇。他的呼吸聲一聲比一聲沉重,身子已漸漸顯現原形。
戾氣叫囂著,帶著狂風般的怒氣呼嘯而來,無過的身子明顯地僵了一下。
“快放開我!你這個死豬!笨豬!你生不能與我成雙,死後妄想和我做對鴛鴦不成?”我已經慌不擇言,原來妖之將死,不但其言不哀,還有些恬不知恥。
其實我內心的真實想法是不想他和我一起死,縱然我看不起他隻是一隻豬,畢竟他在我長久的寂寞中陪伴我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他死了,我會很難過。
“臭豬!烤乳豬!”我在他懷裏掙紮起來,畢竟道行不如我,他被我用力一推,終於無力地軟了下來,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
我毅然走向那股戾氣,其實這個毅然說來有些慚愧,畢竟我在走的時候是極其矛盾和後悔的,倘若我撇下無過獨自離開,興許能得一命,但無過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豬,若是我可以換得無過的性命,於妖界,算來十分劃算。
“疏影!你要做什麼?”無過的聲音涼涼地響起。
“無過,好好找一隻愛你的母豬過下半輩子吧。”我一廂情願地為無過規劃著人生,這也是我常跟他打趣的話,隻是這一次,我是認真的。
我沒有回頭,我怕我一回頭就忍不住逃跑,其實我很害怕,當年入陰華門時,那些撕扯我的妖孽都沒有讓我這麼害怕,它們頂多給了我痛苦。
我從來沒這麼害怕過。
但很多時候,很多事,不是害怕就可以不做,一個道士都可以將無過傷害,說明他的法力尚淺,而我,怎麼說也修煉了一千年。
我希望我能拖延一些時間,這樣無過興許能逃過一劫。
如果他不是笨蛋的話。
如果他不是傻到連我這點苦心都無法理解的話。
我慢慢走向妖帝,說來也怪,剛開始的害怕,在真正麵對他時,卻漸漸減弱了,原來妖帝的能量不過如此,敵不過一個“豁出去”。
妖帝收起了他猙獰的黑風,漸漸地幻化成原形,通身的氣勢非“巨大”不能形容——一條巨大的,讓人恐懼的黑蟒,巨大的身體直入雲霄,那雙眼睛宛如兩個巨大的黑洞,深幽地看著我。
這一千年來,我自認修為已到看雲起雲湧一如雲淡風輕的地步,然而我還是聽到自己牙齒因為顫抖發出的“格格”的響聲。
妖帝終於忍不住問道:“小梅花,你為什麼不跑了?難道你不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