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他已身在一間臭氣熏天的屋子裏,發黴的草席餿的飯菜,還有濃烈的臭腳丫子味和馬桶裏的尿騷味混在一起,熏人欲嘔。他嘔不出來,肚子是空的,早就餓得眼冒金星,渾身上下骨頭散架般的痛,身上很多地方還有著大片大片的淤青。
屋子不到二十個平方,卻睡了十多個民工,這些人穿得跟乞丐沒兩樣。除了上下床外連張椅子都沒有,又悶又熱像個蒸籠。過了很久他才知道,這裏是工人房。
工人房是為黑工地服務的,馬仔為老板尋找幹工地活的壯年男子,騙過去。幹的是牛馬活吃的是垃圾,不給工錢,也不準逃跑。這類報道新聞裏有過,現在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真像在做夢,腦子一片混沌,世界陌生的一麵讓他措手不及。身份證連同身上的火車票和散碎毛票全都不見了,八成是黑公司的保安把他打暈後搜走了。
事已至此,恨也無濟於事,得找機會逃。他小心翼翼地借上廁所的機會觀察外麵的環境,看守很嚴,馬仔們手裏有刀,隻能不動聲色地等待機會。
這一等,就是三天。他跟其他二三十個民工被悶罐汽車拉到陌生的工地,工頭以幫大家買工傷保險為由收走了身份證。這些身份證不會再還給可憐的人們,不可能給大家買保險,是怕大家逃跑才收走的,工資也不會發,反抗的後果就是打,往死裏打。當晚,小六親眼看到有人被打掉了滿嘴的牙。
開工第一夜,夥食還算不錯,能見到點油星和肥肉丁,他吃了個飽,趁人不注意還揣了兩隻饅頭,接下來就開始找機會逃跑。
半夜四點,他跟著另外一個工棚的兩個民工成功地跑出了工地,一路狂奔不敢回頭,穿過危險的高速公路,他們隻敢走偏僻小路。第二天,他跟那兩個民工分了手,逃跑時為了不被人發現連衣服也沒敢帶,隻穿著條褲衩,就這樣流浪了好幾天,才走回城。
救助站裏人滿為患,每天都有很多指望混碗飯吃的人過來。他沒法告訴管理人員確切的住址,家早沒了,他連媽住哪也說不清。政府提供的免費食宿是有期限的,十天之內必須做出決定究竟繼續找工作還是回老家。
救助站少不了來“撿料”的人。“料”就是救助站裏的人,“撿料”的卻分很多種,有工人房的馬仔來尋壯年勞動力;有搞搶劫的,要身體好又不怕死的少年;還有人來這裏找女人,不論年紀美醜,騙去當小姐或者拐賣到很偏遠的鄉下賣給農民當老婆。撿到合適的料後,隻要帶對方去簽一份自願離開的文書,就不會有人再管以後的事。事實上救助站人滿為患,管理員也沒工夫管這些人出去後的事。
小六遇到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老男人有份不要經驗和學曆也不要押金的工作,問他肯不肯做。
老男人穿著救助站發的舊衣服,眼裏的精明卻與旁人不同。他是個老千,希望小六加入他的隊伍。他說騙子也是一份工作,自古以來自從有了人就有騙子,這個世界就是大騙子和小騙子組成的,隻要放下思想包袱,這份工作很有前途。
最後小六跟著老男人走了,人在走投無路時,最重要的還是生存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