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3)

大槐樹一夜之間樹葉全部脫落那年,秋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快,風一起天氣就涼了。

奶奶的去世,讓張成祥一家陷入無盡的悲哀之中,也使他們的家庭生活發生了很大變化。 變化最大的是父親張誌善,這位原本能說會道的生產隊幹部,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一般,無論在哪裏,他都不再輕易說話,隻是常常皺著眉頭一個勁地抽煙。

好在奶奶的去世,不是世界末日,生活還要繼續。一個星期過後,母親楊素櫻 便摘下張成祥胳膊上戴的“孝”字袖章,讓他重返學校。

奶奶去世“五七”那天,張成祥和弟弟跟隨父親母親到奶奶墳前上墳。從家裏出來之前,母親讓張成祥親手打的火紙。她讓張成祥把火紙成摞鋪開,拿一枚已經很陳舊的銅錢,從紙的一角開始,把銅錢擺在上麵,用小錘子輕輕地砸一下,砸一次移動一下,直到銅錢把整張火紙全部覆蓋一遍,然後再砸第二摞。

秋風蕭瑟,墓地淒涼。

來到奶奶墳前,他們一家人先是磕頭,然後父親和母親跪在地上,嘴裏不知道念叨著什麼,隨後點燃火紙。

燃燒的火紙,烤灼著張成祥的臉,他一點也不躲避,不停地往上添新的火紙。

燒紙過後,父親帶領他們在奶奶的墳頭培了新土。盡管張成祥用鐵鍁比較吃力,他幹得非常賣力,直到父親三次催促他好了,才戀戀不舍地跟著大人回家。

接下來進入秋雨季節,連續多日的細雨,讓人心煩意亂。在這惱人的秋雨中,父親張誌善突然病了,而且病得非常厲害,他躺在床上不起來,不吃飯,不吃藥,也不下床吃飯。

張成祥傍晚放學回家後,父親依然躺在床上,他過去試著給父親說話,問他還難受嗎?需不需要吃藥?可是父親一句話也不說,像死了一般。

母親楊素櫻走過來,把張成祥拉開:“快去和弟弟一起吃飯。明天我陪你爸爸到醫院看病,沒法照顧你們了。吃完飯,我送你們去姥爺家。”

張成祥感到有些突然:“我明天要上學呀?又不是星期天!”

母親說:“這兩天先不去上學了,我明天一早去學校給你請假。”

“奶奶去世時,我已經請了一個星期假了,還要請嗎?那樣會耽誤功課的”

“這次是爸爸病了。聽話,你帶上書包,到姥爺家自己學。記住,去了一定要聽話,別惹你姥爺發脾氣。”

姥爺家和槐樹莊中間隔一個村子,張成祥和弟弟跟母親來到姥爺家的時候,舅舅和舅母已經在門口等候很長時間了。母親領他們進了家門,和姥爺簡單說了幾句話,便要往回走。在大門口過道處,母親和舅舅舅母私語了很長一段時間。張成祥跑到院子裏上茅房的時候,好像聽見舅舅對母親說:“姐姐,也真難為你了。他倆在這裏,你就放心吧。”

母親見張成祥出來,趕忙和舅舅舅母告別,並囑咐他們後天一早把兄弟兩個送回去,不要耽誤他們上學。

第二天早上,舅舅和舅母打發他們吃過早飯,便下地幹活了,家裏隻留下張成祥兄弟兩人和姥爺。

在張成祥心目中,姥爺是個非常嚴肅的人,平時總是板著臉,很少說話,偶爾說一句,聲音大的嚇人。他不知道,姥爺之所以脾氣不好,與姥娘死得早有關。姥娘死時,張成祥還不記事兒。後來張成祥曾聽人說姥娘死於自殺,具體原因不詳。

對於姥爺的脾氣,張成祥本來心中有數,但他畢竟是個孩子。在姥爺跟前當了一段時間的乖孩子後,張成祥很快露出調皮孩子的本色。他領著弟弟來到院子裏,自己拿起一根木棍,讓弟弟拿一根竹竿,兩個人玩起了八路軍打鬼子的遊戲。“衝啊!殺啊!”,兩人打得熱火朝天,好不熱鬧。正玩到興頭上,身後突然響起炸雷般的聲音:“別鬧了!也不知道別人心焦不心焦!”是姥爺的聲音。

兩人立即停止動作,大腦出現一片空白,隻見姥爺正一臉怒容站在門口的台階上,樣子十分嚇人。

張成祥當即扔掉木棍,拉起弟弟往門外跑,出了大門朝來的方向沒命狂奔。

跑到半路,累得實在不行了,他們才放慢腳步,慢慢往家走。

看到弟弟一臉委屈,張成祥說:“你要記住,從今以後,打死也不來姥爺家了!”弟弟眼含淚珠,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天本來陰沉沉的,但並無下雨的跡象。當張成祥兄弟兩人走得快沒力氣的時候,天空突然風雲變幻,東北風乍起,而且越刮越大,他們兄弟二人是逆風而行,大風吹得他們東倒西歪。

大風一陣緊似一陣,天空烏雲滾滾,閃電越來越近,雷聲越來越大,很快,豆大的雨點落下來,打在張成祥兄弟身上,衣服很快濕透,雨水遮蔽了眼睛,讓他們幾乎寸步難行。

經過苦苦掙紮,兩人終於走近村頭,快到自家大門時,張成祥兄弟分明看見,一道巨大的閃電,在自家大槐樹上空炸響,光芒如同白晝,讓他們不自覺中閉上眼睛。等再次睜開雙眼,看到的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奇特景象:一條巨龍從大樹中間鑽了出來,在雲雨中忽隱忽現,縱橫翻騰,扶搖萬千,轉眼之間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