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幫兒子填報好誌願回家後,張誌善專門去了一趟生產大隊。他找到支部書記說,我家祥子今年參加了中專考試,成績已經出來了,今天已經填報了學校,他報的是省公安學校。按照規定,報公安需要政審。這次來找您,就是想請求您,來政審時請您多費心。
張誌善這句話,其實說的是反話,意思是讓他不要太費心給自己使壞了。有了上次孩子入團時的波折,他不想再在孩子入學問題上遇到什麼麻煩。他必須提前打預防針,把話說到明處。意思是如果孩子政審不過關,便是你的事兒。
大隊書記見他如此說,便笑著說,這個問題,你盡可放心,孩子考上學是好事,不僅是你們家的好事兒,而且是全大隊的好事兒,是我們全大隊的驕傲和自豪。你回家安心等著就是了。 別忘了,孩子上學時要請大家喝喜酒埃
張誌善見他如此痛快,趕忙答應好好好,到時候一定請你喝喜酒,心裏卻想,喝喜酒,喝你個頭!
那年九月份新生開學時,張成祥如願進入省公安學校學習,學製兩年。他學的是刑偵專業,被分在8013班。
收到錄取通知書後,父親推著一麻袋麥子,到公社糧店換取了七十斤糧票,作為張成祥到校後的口糧。這樣他就再也不用背著煎餅去上學了。上學期間,學校裏對學生有一定的生活補助,平均每個學生每月11元錢。對這一款項,學校並不是搞平均分配,而是根據每個學生家庭經濟情況,分成三個等級,一等13元,二等11元,三等9元。張成祥被分在了三等。在寫給父親的信中,張成祥將這一情況告訴了父親。父親當即回信說,學校給你定三等,不是很公平,咱們家的經濟條件並不好,你應該向老師反映反映,要求給調整一下,至少也要調到二等。張成祥收到父親的信後,感覺反映這事兒不太好,也就沒有去找班主任。但父親很快就再次來信,問他是不是沒向老師反映,是不是不好意思。父親還專門以他的口氣,給班主任寫了封信,反映自己的家庭如何困難,要求調整對兒子的補助標準。父親在信中說,你直接把信交給班主任,就說是父親寫的,你自己不用為難。張成祥把父親寫給班主任的信拿在手裏,掂量了好幾次,也沒有勇氣去交給老師。他認為,自己家的困難,應該由自己來克服。怎麼克服?就是要求自己勤儉節約。
對於大多數中專生來說,到校後學習勁頭比在高中時明顯放鬆,很多人把精力用到了玩上,由於張成祥從小養成了喜歡學習的好習慣,因此,進入公安學校後,他的學習一直位居班級前列,被老師們公認為好學生。
對於張成祥考上公安學校,村裏人有很多說法。不知道考試來之不易的人說,張誌善的兒子這次鬧著了。也有人說,這孩子學習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好,連個大專也不敢報。還有人說,幹公安好啊,幹公安神氣,可以管人,比上大學還要好。
張成祥上中專第一個學期結束之前,學校 便發了校服。校服也是公安服,隻是沒有帽徽和肩章。同學們穿在身上,一個個格外神氣。大家還穿著新校服,專門跑到省城最大的照相館拍了照,然後寄給家人和同學。張成祥也拍了一張寄回家去,家人收到照片那天,父親張誌善看了又看,比母親楊素櫻看得次數還多。
春節放假時,張成祥穿著校服出現在村頭,不曾想碰到了李小葉。
張成祥掉頭想走,李小葉卻遠遠地跟他打招呼:“大學生回來了?穿公安服真神氣啊!”
張成祥說:“我隻是一個中專生而已,不帶這麼諷刺人的!”
“嗬嗬,在俺眼裏你就是大學生啊!我可不是諷刺你。大人可要有大量埃”張成祥沒想到,兩年多沒見,李小葉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他曾聽弟弟成武說,李小葉學習也很好,考上了油田高中,正在上高二迎接明年的高考。
張成祥上中專期間,槐樹莊發生了很大變化。他們村所在的人民公社正式撤銷,改為鄉政府,生產大隊和生產隊也隨之解散,正式恢複村的建製,村裏隻設村委和村委會主任,不再設生產隊長。槐樹莊村委會主任由原隊長李世遠繼續擔任。組織機構改革之後,生產體製也進行了改革,將實行了幾年的聯產承包責任製改為分田到戶製。
重新分田時,村委會研究的辦法依然是抓鬮。對於這一辦法,絕大多數村民讚同,隻有張誌善不讚同。他建議,之前誰承包的土地可以直接分給誰家種,根據人口多少,多餘或不夠的可以進行調整,沒必要再進行大的調整。他的理由是,這樣可以保持耕種的連續性。但大家心裏都明白,他是舍不得自己經過幾年精心改良過的土地被分給其他人。
這一次,村委會充分考慮了張誌善的意見,沒有將他家承包的土地納入重新分配的範圍,隻是因為他家張成祥戶口轉走,不應再享受分地政策,相應減少了應分土地畝數,從那塊小地裏切出三畝,納入重新分配範圍,剩餘土地算是正式分給到他家名下。其他村民都按統一規定,用抓鬮的方式重新分配。
對於村委這一決定,有些村民頗有微詞,但李世遠說,誰家如果能把地修理得像張誌善修理得那麼好,地就分給誰,一百年不變。如今都看著人家的地好,誰知道當初人家費了多少力氣,付出多少艱辛?於是,便沒人再說別的。
刑偵學專業課是第二學期開設的。張成祥對這門功課很感興趣,學得非常投入。平時,他便比較喜歡推理破案之類的小說,《福爾摩斯探案集》書不知看了幾遍。那時候,他曾經想通過他學到的知識,查一下當年奶奶火化事件真正的告密者。從父親的行為和態度來看,似乎是李世遠所為,但據張成祥觀察,事情並不那麼簡單。究竟是誰幹的呢?對方究竟出於什麼動機幹這樣的事情呢?如果真的是李世遠所為,證據又在哪裏?由於他缺乏對事件的最基本了解,想了很久也沒理出個頭緒來。他知道,這樣的事情,不能向父親求證,因為那樣做無異於往他的傷口上撒鹽。後來想想,即便知道了究竟是誰幹的,也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