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吃飯啦!”大娘蒼勁親切的聲音立馬勾起了她的饞蟲,也喚醒了她的饑餓感。一路顛簸而來,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假裝著矜持快步走出去,一股麵香撲鼻而來,不是摻雜著任何調料的香味兒,而是一種獨特的發自糧食本身的香味兒。她一下就被這香味兒吸引了,眼睛好奇地盯著鍋裏煮著的一鍋糨糊般的東西,毫不出眾的樣子噗噗冒泡,那香氣似乎就是從那些破裂的泡泡裏迸發出來直鑽進她的鼻子,不,是每一個細胞。
她全然沒注意到大娘對她忽然換上了一副仰視的表情,彩鳳也豔羨地以一種摻雜了崇拜的好奇目光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她也不知道在整理書籍行李時,全娃跟他們說了什麼。按照媽媽和他事先的約定,她就是一個一般幹部家的普通女孩兒。顯然,全娃忍不住說漏嘴了。
她依然在好奇地看著鍋裏,忍不住抓起鐵勺攪和起來,大娘笑道:“丫頭,我們鄉下飯食,沒啥好東西。就是點米啊麵的,今天你來了,多打了兩個雞蛋。”
小雅是個吃貨,對做飯的事情一向很上心。她追問道:“可是你怎麼做的,怎麼這麼香啊?”
“就是自家地裏的蔥抓了一把,擱油熗下鍋,把米放下去炒熟炒香再加麵粉炒,炒黃了加水熬,熬稠了把切得細細的菠菜放下,打雞蛋花進去放點鹽就好。簡單得很,沒啥好吃食,委屈娃兒你了。”
“謝謝大娘。我是來勞動和接受您教育的,不是來做客的,不委屈啊。要是這麼香還委屈,那您天天委屈我好了。我現在可以盛飯了嗎?”小雅連說帶笑裝出一副饞急了的樣子,把一屋子人都招笑了。
彩鳳和三娃把桌子抬到了堂屋中間,又拿抹布把桌椅仔細擦了一遍,三娃又搬來幾張凳子,小雅隻管一趟趟把盛好的飯端到桌上。大娘從外麵又端進一碗切得極細的鹹菜絲兒和一簸籮切成塊兒的鍋盔,大家做好正準備開飯,就聽見院子裏咣當當的鐵鍁鋤頭響,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嚷嚷著:“這家也不知啥規矩,下地幹活兒的人還沒吃呢,一屋子吃貨先摟!”
一個蒼老的聲音說:“是全娃回來了吧?”
全娃迎出去說:“爸。是我回來了,還帶了個客人來呢。”小雅轉身朝外望去,全娃在拉著一個穿得花紅柳綠的小媳婦低聲說什麼,那女人不情願地扭著抬頭看見小雅猜滿臉堆下笑來。小雅微微一笑回頭,心想這媳婦兒不是個省油燈,她這會兒的表情一定特難看。管她呢,這種人就是得有惡人磨。
吃完飯全娃急著要走,說是還要去大隊、公社給小雅辦手續。飯罷他把小雅的事兒說給老爺子,老爺子抽著莫合煙點點頭,對小雅說:“娃兒,就住我家,咱也當回堡壘戶,光榮一下。”
“哈哈,大爺您一定是小兵張嘎和平原遊擊隊看多了。現在小日本沒打過來我也不是張嘎子啊。”
“哼,別看我老漢不進城,城裏那些人做的壞事我可知道。想翻共產黨的天咧。做夢!”
小雅的心暖烘烘的,大爺半蒼的頭、骨節畢露的大手、結實敦厚的身板讓她覺得很可靠,很安全。一直暗自提著的心釋然了。她知道自己在這裏是安全的,受歡迎的。在這瘋狂的年月陌生的地方,有什麽能比安全感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