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神,發覺原先以為是死了的一片黑棋,其實卻有可活之道,但要殺卻盤踞一旁,相連一線的白棋……似乎牽涉極多,還得再算幾下。
我要看看,你們兩個臭小子如何在這縱橫十九線,三百六十一個星點相互交錯的光影間殺出一條血路?鬼穀子看著麵前兩個徒弟若有所思,嘴角不覺浮起一絲莫測的笑容,一如他神龍變化,莫測首尾的棋風。
張儀一子落到“去”的七九路上,一子落下便掌握了關鍵所在。
鬼穀子又驚又喜,決定是否再次與黑子一決勝負。思量半晌,他手中將白子落在“去”位的八八路。
好哇!老師是在避重就輕而行!
嘴角一揚,張儀執黑相應,落在“去”位五六路上,看來他已決心殺出一條血路,定要在中盤分出個勝負。
臭小子,原來想在此處一決高下,搶占先機!可是……想贏我,你恐怕還嫩了點!
鬼穀子已然看出張儀之意,於是不偏不倚地將一粒白子貼在“去”位四五路上。張儀緊跟著落下一枚黑子,他也不慌不忙地接著落子相應。
張儀驀地愣住,他對這幾步棋已凝思良久,自信想出了破解之法,可鬼穀子這一著卻大出他意料之外。一時之間,本來籌謀好的全盤計謀盡數落空,又須得從頭想起。
蘇秦依舊目不轉睛地瞧著棋局,凝神思索,過了良久才將手伸入棋盒,拿起一子放在棋局之上。這一子恰在鬼穀子計算之中,當即應了一著白子,封住了蘇秦的去路。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要想破關而出,真是難也!蘇秦的黑子一下子被死死釘在原地,絲毫不敢動彈!
“嗒嗒、嗒嗒”不知不覺,日已正午,細雨漸停,雨水順著屋角斷斷續續地滴下。鬼山上下,淺淺籠罩著一層好似紗幔的薄霧……
不行!已經無路可走了!
兩個少年擰著眉心,死死盯著棋盤。
幾乎同一時間,張儀、蘇秦手中所執的黑子竟不知該往何處落下!
終局!
張儀和蘇秦將手中黑子放回盒內,起身向鬼穀子深深一揖:“老師棋藝博大神奇、精深謹嚴,弟子……”再也說不下去。
這一局,他們已經用盡全力!
這一局,他將他們看的清清楚楚!
“你啊!”鬼穀子端起手邊美酒,看著張儀搖頭笑笑:“這奕棋便似人生,有輸有贏固然有之,但更應重在固守好自己的那一塊地,絕非是將對手趕盡殺絕。否則,也許會反中其計,前功盡棄!”不緊不慢地飲了一口,“你如此急著把人家滅了,小心反被人利用。”
“這……是……”一語指出張儀不足,搞得平時伶牙俐齒的某人結巴起來。
“啊……真是好酒!”鬼穀子讚歎一句手中美酒,又轉向蘇秦,“還有你!奕棋最緊要之處非勝負手莫屬,此乃決斷之機,當斷則斷。你倒好,在最關鍵的地方磨蹭半天!”
咦!沒了?他提起酒壺,發現壺內已然空空如也。
“我……”蘇秦恭敬的回答。
“我什麼我?”鬼穀子打斷他的話,看著一滴不剩的酒壺皺皺眉頭,“你這小子平日不吭不哈的,沒想到落子這般狠。”
“我——”
“不過狠得好,你若是再狠幾分,結局也許就會不一樣,可你偏偏在不該猶豫的地方猶豫。”蘇秦剛要開口解釋便給堵了回去,他看著麵前這個略帶靦腆的少年,想起了另一個人:這小子,和當年的安之還有幾分相似呢……
“奕棋,如同人生。麵臨人生重要關頭時,棄取選擇,明晰判斷是看清局勢應對對手的關鍵亦是勝負之關鍵,千萬不要給我婆婆媽媽,半天不下決斷。否則,一旦錯失良機,或者擇入誤途,那時再回頭,你們倆就等著哭吧!哈哈哈……”
“老師今日好像有些奇怪。”張儀小聲對蘇秦道:“突然叫我們來,突然與我們下棋,又突然與我們說這般話,你不覺得……很是怪異嗎?”
“確實很怪異……”遲疑了一霎,蘇秦點頭,“老師說的雖是句句在理,但……總覺得不似其平日。”
“這就對了。”張儀拿肩膀撞了一下他,“事有蹊蹺啊。”
“嗯……”在蘇秦很認真、很認真的一聲回答後,鬼穀子嘴裏確實跳出幾個他們預料之外的字。
“你們下山吧!”
一語畢,兩人傻眼。
“喂!傻了?!”鬼穀子往他們腦門狠狠一敲。
兩個少年麵麵相覷,愣了好一會,同時道:“老師,我們學藝未精,怎能就此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