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蘇子這幾天的精神萎靡,她被從馬車上甩下來後已經過了五日有餘,她半睡半醒,偶爾睜開眼睛看看自己的母親坐在床頭掩著帕子心疼到哭,用冰涼的手指在她磕破的傷口邊緣碰了碰。摔下來的那幾天,她一直覺得自己有點打不起精神,睜著眼睛也像是在做夢,隻能握著顏夫人的手嗓子啞啞地來一句:“母親,我不痛。”
但顏蘇子神誌模糊,夢裏還是把發生的一切記得一清二楚。她拴著金鏈子的蓮花被卡在了車輪裏,車輪瘋狂地將金鏈繞進去,她險些為此廢了一隻耳朵,要不是車停的及時,她遭受的遠遠不止被再次摔破了額頭那麼簡單了。
這段時間,顏蘇子印象裏似乎有很多人來探望自己,她記不太清都有誰了,惟獨知道一點:她閉著眼睛,腦子裏昏昏沉沉的時候並沒有聽到過顏瓊玖那甜糯又稚嫩的嗓音。
她摔下來的第三天,顏夫人照常來照顧她。當時顏蘇子正巧醒著了,額頭上頂著一大堆白紗布,她蒼白頹然地問道:“怎麼不見妹妹來見我。”
顏夫人慈愛地給她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你妹妹見你摔出去後,急得跳出窗子去拉你,結果自己倒是摔折了胳膊。太妃娘娘把她接回宮讓太醫診治了。”
說到這兒,顏夫人歎了口氣:“阿囡,母親早就勸過你。你命中有劫,可別碰那些金飾品,你就是不聽。”
顏蘇子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朵璀璨妖冶的金蓮花果然不在自己的耳朵上了。問了顏夫人才知道,那兩朵金蓮花已經被她收了起來,放在梳妝台裏。並且叮囑顏蘇子不許再碰。
顏蘇子應了下來,又睡了那麼兩天兩夜。
這兩天兩夜裏,她一直夢到有隻蠶正在啃自己那隻受了傷的耳朵,她總覺得夢裏自己骨頭發麻,起了層雞皮疙瘩。
五天之後,她睜開眼睛,果不其然。
眼前一張介於秀氣與英挺之間的臉,冰涼的烏發被玉冠利索地束起來,姬桑儀垂著眸子,穿了一身頗為俊逸的長袍,正坐在她養病的房間裏削著蘋果。
顏蘇子覺得自己蓬頭垢麵的時候家裏居然進來了一個男人,著實讓她嚇得不輕。她嚇得趕緊往被子裏鑽了鑽,驚道:“你怎得來了?”
姬桑儀瞧了她一眼,手裏沾滿了果漿的小刀停了下來,他欣慰道:“顏姑娘醒了?我今日與阿賀來一同探望你的,可覺得好些了。”
顏蘇子繼續往被子裏裹了裹,才注意到房間那頭姬賀正貓著腰觀察著顏家那些珍寶,姬賀覺得這些前所未聞的寶貝實在令人驚奇,便趁著顏蘇子未醒的時候踮了腳躲在壁櫥上看了好長時候。
“顏姑娘醒了?”姬賀穿了一身紅衫白底的簡約束服,梳著平朝特有的高馬尾髻,她走上前來道,“你可醒了,這些天可把我和桑儀皇兄擔心壞了,想著必得抽個空來看看你,皇兄還一直怪罪自己把你請到宴會上,讓你糟了好大的難。”
顏蘇子眨了眨眼,此時沒了血色的一張臉稱不上好看。畢竟她五官算不上什麼精致憐人,單單用妝筆和色彩來給自己的添上美麗,一旦整張臉煞白了後自然也沒什麼看頭了。
她有點羞澀地低著頭:“多謝博陽王殿下與英公主殿下的關心。”
姬桑儀察覺出來了她的忌諱,一副嗓子頗為溫潤:“這是我的罪過。”
其實姬桑儀那日過得也不甚好,他護送姬賀回去的時候,一路上馬車顛簸。姬賀又喝了好多酒,顛得實在忍不住的時候,就彎腰吐了姬桑儀一身。他手忙腳亂折騰了半天終於把姬賀送回她府裏去,自己回王府換好了一身衣服正準備就寢,又聽人道顏家兩個姑娘回家的路途上一個摔了馬車,一個折了胳膊。現在顏家的馬車被鏈子扯壞了軸,怕是回不去了,正發愁呢。
幸得姬桑儀的博陽王府挨得近,當下便趕了馬車去救場。
當時顏蘇子鮮血凝固的耳朵上,金鉤已經被顏瓊玖一雙顫抖不已的手給解了下來,也不知是自己胳膊疼還是自己心疼,總之小姑娘抱著自己姐姐哭的特傷心。
顏蘇子已經摔得昏迷過去,姬桑儀沒辦法,隻好冒了禮數將她攔腰橫抱起,放到自己馬車上。原本好好的姑娘家,此刻病怏怏又沒了精神氣,整個身上都染上了一層軟綿綿的灰白色,唯獨頭上還剩了一朵的金蓮花在月夜和煙火下閃得有幾分色彩。
姬賀道:“這次還是桑儀皇兄親自把顏姑娘你送了回來。你若還不解氣,下次我親自把他綁了來跟你贖罪。”
顏蘇子連忙搖頭:“不……沒有。”
聽姬賀說自己被姬桑儀抱回顏府來的時候,顏蘇子覺得自己整個人騰地一下全著了,那張白的跟蠟似的臉此刻紅的就如姬桑儀耐心削著的蘋果。唯獨姬桑儀本人還是嘴角一絲清淡雅麗的笑,又不似平常清貴公子那樣的倦意,他是個蠻清朗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