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顏蘇子叫住了正在帶著她回暖風宮的嬤嬤,嬤嬤轉頭看了她一眼。
顏蘇子咬著下唇,有點小心翼翼,甚至神色還帶了一點猶豫:“我有個東西掉在那頭的丁香回廊了,我想去找一找。嬤嬤先去回稟太妃娘娘,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可是酉時快過了,天都很晚了。”
顏蘇子又笑了笑:“那兒不是離著西域各國貴族的別宮近嗎,想也不會有什麼事兒。況且此時朱夏,天黑得晚,該是不打緊的。”
嬤嬤一臉為難,她則微笑著牽著嬤嬤的手,稍稍點頭示意:她會很快回去,莫要擔心。
總算是把對方給哄回暖風宮了,顏蘇子喘了口氣:然後照著原路返回,回到剛才的丁香回廊附近,雖然知道時間過去那麼久,很有可能對方已經走得很遠了,但她還是想要看看那個剛才和西域王子說話的女子到底是不是阿月。也不知道為什麼,顏蘇子突然大了膽子。要是擱在以前,這種事她巴不得趕緊撇清,離得自己越遠越好。
可是……
顏蘇子總覺得有點不安心:好似自己放出來了一個,能打翻了她命運承瓶的貓兒。
丁香回廊裏,那種來源於神秘自然的花香氣息格外濃鬱。
綠葉丁香在園林中招搖著。朝著那些已經凋零的春花們炫耀。她們炫耀著炎炎夏季,自己身為夏花特有的靈動和傲慢。
很少有人會喜歡丁香回廊,尤其是夏季:因為丁香太容易招惹蚊蟲,而且建造者當年為了追求園林上有種“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的意境,在這個園林上建造的太過花哨,假山重重疊疊,涼亭圍繞不拘。因為太追求自然天成,倒顯得有些用力過猛,這裏的格局太亂了。繞來繞去,以至於就像是個模仿玫瑰花形的迷宮。
但有人就是喜歡它的亂。
縱然萬綠千粉,奇石怪搭。也遮擋不住異域美人絢爛的長袍。
也隱藏不了中原王孫昂貴的玉冠,還有沙漠王子金漆的頸環。
當顏蘇子闖入這個奇特又顯得怪異的氛圍中時,那三位大人物正在丁香回廊最複雜隱蔽的一個涼亭裏,呷茶下棋。
他們侃侃而談,一手執棋,一手握杯。
宋王子孤皓手拿白子。而那位顏蘇子剛剛見過的,蒙著棕褐色麵紗的西域王子坐在宋王的對麵,正拿著黑子靜靜思考。
在他們二人的身側,坐著的另一個人:明明高鼻深目,但輪廓卻像中原人一樣秀麗。她是個得天獨厚的美人,金簪烏發,聖潔安然,活脫脫就是個從壁畫上走下來的敦煌飛天。
當顏蘇子的身體僵硬當立,怔在原地的時候。那敦煌美人是第一個發現她的。
敦煌美人朝著顏蘇子輕輕一笑,那張臉顏蘇子熟悉又陌生。
她亭亭一笑說:“是你啊,顏姑娘。”
很意外:她的聲音清朗,但也帶著男子特有的渾厚。
顏蘇子稍稍遲疑,又把眼神落在另外兩個人身上:她未來的妹夫,宋王子孤晧僅換了新的坐姿,然後淡然吹開自己茶盞邊沿浮起來的茶葉,他根本不在意顏蘇子的到來。而那個一麵之緣的西域王子,則專心致誌精於下棋,半分閑暇功夫也沒有。
於是顏蘇子把目光落回敦煌美人身上。
“好久不見,步姑娘。”顏蘇子說。
但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不對,於是持著手裏的小帕子,裝作拍了拍自己的太陽穴附近:“瞧我這記性,不是剛剛才見過?——別來無恙,阿月。”
顏蘇子不得不驚歎:這個人的繪畫水平真是登峰造極,居然能把自己化妝成這樣一個國色天香的妙女子,且一點也讓人認不出他的本來麵目。可縱然能改變外貌,卻難以改變獨特的男性嗓音。怪不得步金台是個啞巴。如果不是他開口說話,顏蘇子根本不會把他們兩個人想到一起去。
步金台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身份被拆穿而感到驚訝,他垂眸一笑,甚至用著阿月特有的口氣:“多虧姑娘相助,小奴誠惶誠恐。”
說完後,他掰開顏蘇子的手,將那個從顏蘇子那裏借來的妝盒賽回到她的手中
顏蘇子低著頭,看著自己手裏那畫著美人圖的妝盒表麵,妝盒上還有阿月手掌的餘溫,但顏蘇子一點也感覺不到。眼前這個溫柔的西域少年用妝粉畫了一張美麗的皮麵,但顏蘇子覺得他更像是戴上了一副森羅鬼麵。
在顏蘇子眼裏,這是很荒謬的一件事情:上一秒阿月還在子舍脂的暗倉裏,虛弱又可憐。這一刻他悠然安閑,在這皇宮附近怡然自得,仿若這座宮殿是他的家。
估計子舍脂也想不到,她正四下尋找的情郎,此時此刻居然和自己的親哥哥串通一氣。
真是莫名其妙。
顏蘇子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沒想到阿月的下一句話,讓她覺得更毫無頭緒。
他朝著顏蘇子行了一個禮,又牽引著顏蘇子的視線看向正在下棋的兩個人說:“既然來了,不如跟著我一起去拜見你和我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