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平朝天安二十年,沙國月泉之戰爆發。

這場戰役以西域十六國盟的宗教聖地月泉為戰場,戰事激起的金砂埋沒了月泉水。黃沙漫天而起,刀斧相撞聲讓所有沙漠中的子民反複輾轉,徹夜難眠。雖然這場戰事並沒有持續很久,甚至可以說很快落幕,但造成的影響和傷害是無法統計的。西域人眼中無與倫比的信仰神廟,聖潔崇高的月泉湖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後,麵積足足縮小一半!就連狂躁的沙塵暴都沒有吹滅月泉的聖光,但平朝的軍隊做到了。

金蓮花鐵騎浩浩蕩蕩巡視月泉時,寶馬鐵蹄揚起的塵沙足以埋沒月亮的光輝,何況隻是一座月泉。

但這是一場參戰雙方皆輸的戰事。西域失去了他們精神上的領袖祭司,霍薩茲爾。平朝則失去了他們的儲君,未來的帝王,堪稱平朝金骨的鄭王子孤熙。

這場戰役中,兩方將領都是當世的少年英雄。率領平朝鐵騎的是那位名震天下的鄭王子孤熙,而西域派遣的主帥是前任皇太子,月泉四使——蘇貢。

或許當時戰鼓敲響,兩位同等地位,同等才華的少年皇子:一個來自東極,一個來自至西。並不知道他們的命運也如同他們的家鄉一樣,在戰爭結束之後,發生了南轅北轍的變化。

鄭王子孤熙死在這場戰役裏,他這輩子的光翼都成了笑話。

而蘇貢則青雲平步,君臨天下。

月泉聖教是一個女權的國家,但是仍推崇讓男性接管神權。這裏有個特殊的慣例:他們最高神職的大祭司從月泉國公主的後裔裏挑選。等大祭司上任後,再選擇西域十六國中,與大祭司同年出生的四位王子為“月泉四使”。

而蘇貢是西帝與皇後的第二位王子,身世尊貴無比,在西域諸年輕王子中一呼百應。他常年與兄長角逐儲君之位,能力與才華皆在兄長之上。原本皇位唾手可得,但因霍薩茲爾繼位大祭司,蘇貢又是西域中鮮少與霍薩茲爾同年出生的王子,隻能被迫放棄皇太子身份位前往月泉國,加封為月泉少祭司之一,號稱“淨火使”。

幼年千尊百寵,衣食無憂的太子生活,加之其背後勢力的權勢滔天,養成了蘇貢乖戾囂張的性格,一如淨火使者的稱呼,蘇貢也如燎原野火般囂張激厲。他無疑是個財富:當金蓮花旗幟栽遍了西域大大小小每一處漠原時,隻有這位年少祭司敢拔劍相向,對著英勇的鄭王露出了尖銳利爪,撕破對方的鎧甲。

大祭司霍薩茲爾的死亡終結了這場戰爭,也終結了蘇貢淨火使的職責。當四位少祭司被遣返回自己的國家時,他交還自己的寶劍和權杖,神仆畢恭畢敬:“有過大功績的隱退祭司可以選擇繼承一個西域王國,作為自己侍奉神明的嘉獎。告訴世人您的願望吧,我們偉大的火神:您想要繼承哪個國家的權威?”

蘇貢微微一笑,回到了自己的帝國。麵對著他坐在西域皇位上的兄長,他揚著下巴挑著眉:“從我的皇位上滾下來。”

一個月後,他由淨火使口諭,授封西帝。

毫無疑問這是大新自分裂之後,履曆最光耀的一位西帝:他曾是王權至高的皇太子,也是神權無量的淨火使,他戰功顯赫,他榮勳無雙。現如今他是偉大的西域皇帝,深受國民的愛戴。

但他也有被束縛住的東西。

月泉教的教義是從母,未婚男子出行必須佩戴麵紗,隻有兩種場合可以摘:一種是禮祭、一種是伏罪。就算是西帝也要遵循這個萬古不變的教義。在未婚的西域男孩眼裏,自己可以袒露上身,但絕不能隨意露臉,隻有當妻子吻上麵頰的時候,自己才可以脫卸麵紗,回歸世俗。而曾經擔任過神職的少年對這個更看重。他們認為自己的容貌被外人窺探後,自己就會落入塵世,不再聖潔。

這位西帝在上任時,就對著諸多藩王發誓。說他要恪守自己曾是月泉聖使的職責,像神話中的“火神”塔曼塔德一樣守貞。為了防止自己的功德和修行功虧一簣,他願終身不娶。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他一不抹掉自己胸前的金銀太陽,二不示露自己的容貌。

所以在新帝繼位的那一天,滿朝文武失去了親吻君王麵頰的榮幸。蘇貢蒙著臉,駕臨在密德拉皇宮的廣場上。他左手戴著金蛇花紋的手套,右手握著金銀雙日的權杖,腰間佩著鑲嵌瑪瑙石的寶劍,一步步走向那眾所瞻仰的皇位。

但今日他食言了。

當顏蘇子看到他的臉的時候,西帝蘇貢對神明發下的誓言頓時土崩瓦解。

他翻出那張顏蘇子落下的帕子,來遮掩自己因為食言和破誓後的尷尬。

蘇貢當然是氣憤的,但此刻他急著重新整理儀容不好發作。他現下隻能用那張繡滿含笑花的帕子遮臉,顯得十分怪異。不過他蒙上臉後,聞到了帕子上一股中原女孩身上特有的香粉味,不是很濃的那種脂粉,而是一種算得上是清淡優雅,像是混雜了清水和茶葉的花香氣。

蘇貢有種錯覺:好像嗅到了這張帕子上的味道之後,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迎麵而來。像一盆清幽的綠水一下子灑在了他跳動的心上,澆滅了他心中燃燒不停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