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1 / 3)

西方輿論雖然對於中國政府收回新疆給予了高度評價,中、西人士對於左宗棠的豐功偉績和愛國主義精神也衷心敬佩,慈禧太後對他說:“外國人怕爾之聲威。”確也有事實根據。但是和清政府打交道多年的西方列強,卻深知清朝廷中害怕外國人的本質和主流並沒有改變,在收回伊犁的過程中和其後不久,他們就看出來,朝廷中的投降派正日益得勢,王公大臣們因為被西方強大勢力包圍,又連吃過幾次敗仗,顯然喪失了信心。慈禧作為最高權力者,為了保持自己的權位勢力,苟且圖存,寧願犧牲國家的一定利益,換取暫時的安逸。她早已拋棄了過去支持左宗棠收複新疆的正確的態度。而帝國主義的侵略本性是不會改變的,對殖民地的掠奪不會中止。對中國這樣一塊肥肉,也決不會停止它的侵略。中國如果不能舉國一致,上下一心,單靠左宗棠這樣少數愛國者,西方侵略者是不會懼怕的。 當時在海上橫行霸道的首推英、法兩國。光緒八年至十年間,法國的侵略焰勢最凶。英國因為在鴉片戰爭中在中國東南沿海占了大便宜,暫時采取比較保守的態度,在一旁觀望。它已占領了亞洲最大的一塊殖民地印度,要保住印度,一方麵向北侵入西藏,一方麵向東企圖占領緬甸。法國也有很大的野心,企圖與英國平分遠東勢力範圍,主要目標是控製整個印度支那,先占領越南,然後從越南北部進入中國西南雲、貴地區,與廣州灣連成一片,形成穩固的勢力圈,進而瓜分中國。

越南和中國的關係源遠流長。早在2200年前,秦始皇廢封建,置郡縣,稱越南為交趾郡及日南郡,已隸屬中國;東漢時稱交州;唐代置安南都護府,因此後來亦名安南。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封阮文惠為安南國王,為中國的藩屬(保護國),史家稱為新阮,原占據順化府自立的廣南王阮潢一係,則稱為舊阮。新阮攻滅舊阮後,阮潢的後人阮福映逃入暹羅(今泰國),與法國傳教士關係密切,曾派其兒子去法國,請求援助複國,還訂立了割讓化南島為報酬的《法安同盟草約》。當時法國正值大革命時期,草約沒有正式簽字,法國政府也沒有正式派兵。但是阮福映得到法國將校數十人以及駐印度的部分法國軍隊的“私人誌願”襄助,嘉慶七年(1802年)攻占河內,消滅了新阮王朝,統一安南。他隨即派使臣到北京報告清朝廷,請改國號為“越南”,嘉慶帝同意他的請求,並冊封他為越南國王。

法國與越南有了上述關係,不久,法帝拿破侖被放逐,路易十八複位,派公使與越南修好,要求履行條約,豁讓化南島。阮福映認為條約並未經正式簽署,法國又沒有依約正式派兵援助,所以予以拒絕,與法國漸漸失和。

鹹豐二年(1852年)拿破侖第三即帝位,他為了在國外炫耀武力以收拾國內人心,決定在越南下手。先派公使向越南要求履行舊約,割讓化南島,並許可通商傳教,越南政府不同意,雙方由爭執以至動武,法船開炮攻擊,越南人民氣忿之下,接連發生仇殺教士的事件,還誤殺了西班牙教士,於是法、西聯軍進攻越南,先占領廣南港,後又轉移南下,攻占西貢,越南曾派大軍圍攻西貢達兩年之久。這時正值英法聯軍侵略中國的戰爭結束,在華法軍得以抽調到西貢增援,不僅打退了西貢圍軍,又占領了南部其它一些地方。同時越南發生內亂,隻得向法西聯軍求和,於1862年訂立了城下之盟的《西貢條約》,越南割讓了邊和、定祥、嘉定三州及康道爾群島與法,另外賠償法、西聯軍軍費2000萬法郎,準許傳教、通商自由,給予內河航行權,還規定此後越南如割讓土地與其它國家時,須經法國許可。這顯然是將越南置於法國的保護下了,不過還沒有明文否定越南與中國的藩屬關係。

同治六年(1867年)印度支那半島西南部的柬埔寨發生民變,法軍以代平民亂為名,攻占了永隆、安江、和仙三州,於是下交趾六州全被法國占據。

同治十三年(1874年)法國又強迫越南訂立了《法越和親條約》20條,根據這項條約,此後越南的外交事務必須受國監督,越南有內亂、外患時,法國有援助的義務,越南的海陸軍教練官和軍艦兵器等一切軍用品,均由法國供給,另外,開河內、東奈、寧海三處通商口岸,並允許法國船隻在紅河自由通航。實際上越南已淪為法國的保護國。

不久,越南政府逐漸發現《西貢條約》與《和親條約》都成為本國的枷鎖,還不及作為中國的藩屬自由,又派使節到北京,請求仍為中國的保護國。清政府也認為越南素為中國藩屬,通過駐法公使曾紀澤向法國提出抗議,但是法國不承認中國對於越南有發言權,置之不理。相反,還加緊在越南的侵略行動,進而準備侵略中國的西南和沿海各省。

國內有識的愛國人士都已看到形勢的危急和加強海防的重要。光緒八年(1882年)彭玉麟提出製造10艘小型兵船,增防海口。左宗棠在視察江南海口後,認為南洋如有警,兩江應當支援,也建議再購買快艇5艘,以備緩急。光緒九年正月,他再度去上海視察時,恰逢彭玉麟由湖北查案回船到江陰,二人約好在吳淞口相會。彭玉麟和左宗棠是湘軍中老同事,二人都是主戰派,意氣相投。彭玉麟看到他增購船炮、加強海防的各項布置,十分高興,說:“布置如此周密,不怕外國人來,隻怕他不敢來。”左宗棠又將他對付外國兵船的策略告訴彭玉麟和將校們,說:

“外國船若來,我們隻要列船守定炮位,確有把握。除了炮擊它的鍋爐、氣管、煙囪外,更挑選一批熟習水性的勇士,遇有機會就跳上外國船,炸壞它的機器,外國船可以奪取過來。趁現在將領弁丁士氣可用,勇者給以重賞,怯者示以嚴罰,將士們齊心合力,大功心成。我與彭宮保乘坐舢板督陣誓死,正古人所謂‘並力一向,千裏殺敵’之時也!”

將校們在一旁聽了,都很興奮,齊聲說道:“我們忝居一二品武職,都各有應盡之責。兩老不臨前敵,我們也會拚命報國的。”

左宗棠和彭玉麟聽了都很高興。左宗棠說:“這是每人都應盡心盡力的事,何分彼此!或者四十多年咽下的一口惡氣可以籍此一吐。從此以後,外國人凶威被挫,不敢再動輒挾製要求,如此乃是我的願望。”彭玉麟也說:“這樣就斷送老命也值得!”左宗棠、彭玉麟和將領士兵們早有為國效死的決心,在侵略者麵前,準備和敵人一拚,決不懼怕外國人,也有對付的策略。

光緒八九年間,法國借口紅河船運受到越南人的阻撓,派一支艦隊開到紅河保護航運,實際上是擴張侵略,它先攻入北圻,不久占領了河內,光緒九年三月又占領了南定。越南部隊無力抵抗,但是當時有一支中國農民起義部隊,即劉永福率領的黑旗軍,駐紮在紅河上遊一帶。他們是當太平天國覆亡時由廣西逃來的。早在同治十二年(1873年)法軍進攻河內時,黑旗軍就曾抗擊,並給法軍以重創,因而劉永福被越南阮氏王朝封為三宣副提督。這次越南又派永福去對付法軍,同治九年四月十三日兩軍在河內城西二裏的紙橋進行了一場惡戰,黑旗軍再一次取得勝利,並將法侵略軍司令李維業擊斃。法國國內引起了震動,但是侵略者不死心,法國政府立即委派新統帥,增加兵力,發動新的進攻,一部分兵力對付黑旗軍,其餘直指京都順化府,越南已岌岌可危,全境瀕於淪陷。

左宗棠看到形勢危急,預料侵略者的下一個目標將是東南沿海,立即上疏給朝廷,要求加強籌辦海防。第一條意見是加強江海防務,吳淞口是要隘,也是長江門戶。由崇明、寶山繞白茅沙,即可掠狼山、福山、徑犯長江。白茅沙首當其衝,應在該處設置重險,加築炮台,增派兵船駐守。另一條意見是設立漁團。沿海漁民約有一萬數千人,熟習水性和地形,過去也曾有少數漁民為外國船隻作向導的。現在應把他們組織起來,對青壯年進行訓練,合格者拔為水勇。這個發動群眾、抗禦外侮的辦法很快就實行了,9個月後成立了數千人的漁團。

清朝廷看到法軍加緊進攻越南,雲桂邊境危急,表示了一些強硬的態度,命雲貴總督岑毓英、兩廣總督張樹聲督辦邊防,統大軍進入越南;命廣西布政使徐延旭和雲南布政使唐炯進兵諒山、山西和北寧;任命劉永福為越南經略大臣。又命令李鴻章赴廣東督辦越南軍務,詔令左宗棠調集江南淮楚各軍,準備開赴前線支援。似乎真的準備和法國打一仗了。

法國其實是色厲內荏,當時根本沒有在遠東打一場全麵戰爭的力量,看到中國態度強硬起來,就使出軟手段,法公使寶海耍弄花招,向李鴻章假惺惺地聲明:“法國並沒有與中國失和的意思,但不能承認越南是中國屬國。”

李鴻章是一貫主張妥協退讓的,他於是上了一道秘密奏折給朝廷:《法越交涉事端重大遵旨妥籌全局折》,認為決不能與法國作戰,法國海軍強大,“其船械之精,操演之熟,海上實未可與爭鋒。”陸軍雖可一戰,“但一時戰勝,未必曆久不敗;一處戰勝,未必各口皆守。”而中國的國力呢?“各省海防,兵單餉匱,水師又未練成,未可與歐洲強國輕言戰事。”

總之,中國隻有投降。他心中有數,知道這派亡國投降論會為多數國人所反對,所以奏折秘密進呈,還寫信告知老部下湖南巡撫潘鼎新說:“密稿抄呈秘覽,幸勿示人,又譏鄙人為和事老人矣。”

李鴻章對朝廷命他赴廣東督辦越南軍務,也十分不滿,在與友人的信中咒罵道:“若以鄙人素尚知兵,則白頭戍邊,未免以珠彈雀。樞府調度如此輕率,殊為寒心。”

在對待法國的侵略上,左宗棠的態度與李鴻章迥然相反。他認為越南與中國接壤,如越亡,則中國藩蘺盡撤,廣東邊宇危,滇、黔之邊腹均形棘手,後患何以勝言?他了解到法國很孤立,西方各國並不支持它的侵越行動,法亦勢成騎虎,現在隻是虛張聲勢,中國應速派軍赴越。現海道已為法國封鎖,非走廣西、雲南邊界不可。於是派遣王德榜赴湖南永州,就地廣籌軍火,並且募集兵勇數千人,準備開赴雲桂增援。自己也請求親自到滇、粵督師。他寫信告知楊昌?說:“法越交兵,朝廷束手無策,不得已,為赴滇、粵邊界之請,先令王朗青挑募廣勇赴邊察看軍情地勢,弟率各營繼進,一往圖之,為西南數十百年之計,以盡南洋大臣之職。衰朽餘生,得以孤注了結,亦所願也。”表達了他為國家長治久安,盡職盡責,雖戰死疆場,亦在所不惜的英雄誌願。

然而清朝廷本質上是一貫害怕外國人的,收到李鴻章的密折後,完全同意他的投降觀點,立即將李鴻章召回天津,前次派赴越南的各軍停止前進,又藉口雲南、廣西已經備有重兵,不同意左宗棠去滇、粵的請求。清朝廷一時又為妥協投降的陰影所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