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要美好,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1)(1 / 3)

【壹】木棉心事

木棉的果實迎風綻裂了,司徒篪聽到。可是這多麼虛妄,它明明比螢火蟲振翅的聲音還要微弱啊。

時間一寸一寸撫摸和撩撥著棱形的外殼,果皮繃持著不為所動的臉,隻為等待一個恰到好處的時刻慎重的撕裂,毫無保留的吐露全部。像少年心事,埋在堅實的泥土裏晝夜匪懈的生長,暗地茁壯,長成飽滿的花生,碩大的土豆,豐腴的蘿卜,準備好有朝一日從地裏拔出來挖心掏肺的獻給誰。

白色纖維在空氣裏遊蕩,白如雪,暖如棉,但是稀薄,淡得像煙一樣。滿城飛絮都是最真實的歇斯底裏,囚禁在黑暗裏的時候像飛蛾幼蟲敲打繭般敲打果殼,叩問生命和愛的消息。

司徒在這場溫柔的風暴裏舉起了手,一團輕盈的物質飄搖著向他撞來,卻在撲進他手掌的最後時刻打了個轉兒,悠揚向別處。目送那團白絮愈飄愈遠,愈升愈高,垂下來的手被空空落落的寂寞纏繞。

同是逐風而行的生物,靈魂裏種著風的基因。又毫無征兆的想起安恒,想起他略顯蒼白的臉上藏了許多情緒的眼睛,還有泛著水銀光輝時宛若深海魚鱗,粉紅色澤時又像楚楚可憐花瓣的指甲。

司徒那通常很難記住什麼的腦子裏隻有關於安恒的回憶滴水不漏,好像所有的瑣碎都裝進了一個可以毫無阻滯的停在任何剪輯位置的播放器,往前向後進退自如,連任意捕捉的畫麵都異常清晰,換了別的誰,即使按對方的提示向思維深處搜尋一起經曆過的點滴,非常掃興的,如同接收不到信號的電視機隻能收獲許多紛紛揚揚的雪花。

【貳】深巷裏的遇見

司徒篪過早知道了血的豔麗,從光潔的額頭迸射出來,落到純白衣裳,像雪地裏頃刻開出紅蓮,如火如荼冶豔無邊。

青石板路上有人尖叫,有人奔跑,光影繚亂,也許噴濺的鮮豔對鼠輩們的震懾等於在耗子窩裏炸開了一枚鞭炮,它們傾巢逃匿,倉皇四散。

逆人流而上,直到深巷盡頭,看到模樣小小的男孩坐在坍塌廢棄的牆根上,十指交疊用力壓住被半截磚頭鑿傷的地方,指縫之間滲出了粘稠的紅,生命無聲的蓬勃,濃墨重彩的。這一幕對年少的司徒來說有點刻骨。

應該是弱小的被拯救的存在吧,安靜的表情卻悲喜莫辨,惶恐抑或憤怒都不是,隻是沉寂裏透出淺淺的悲傷。他看在眼裏,心中有小驚動。

司徒翻了翻口袋,翻出一條幹淨的提花方巾,疊起來墊進那人的手和額頭之間。感激的眼神便筆直的投射過來,像山澗汩汩的清澈溪流。

趕緊去醫院吧。我不知道醫院怎麼走,我是前天才搬來的。我帶你去。好是好,但我得先坐會兒,頭暈。那……我背你吧。

明晃晃的初夏,有靜謐的風在深巷裏穿行,把足音吹得悠遠綿長,青苔點綴路麵,滿壁爬山虎,植物散布潮濕馥鬱的芬芳。他們穿過熙來攘往的人群,穿過人群驚訝的好奇的八卦的目光,一起去到光線更加稠密的地方。

後來司徒不止一次的夢見自己在那條巷子裏行走,身體兩側晃蕩著兩條纖細的小腿,背上的人眉眼總是模糊,然而一定有殷紅的液體塗了他帽沿上鬆軟潔白的兔毛,像盛紅寶石的匣子打翻在天鵝絨裏。

目的地如同一幅掛在牆上的畫,不會隨著他不停的行走逐漸清晰和放大,但是看得到光明在那裏潮水一樣的洶湧,他感到疑惑的時候,背上沉甸甸的重量撫慰了他的不安,他開始疲憊,不再注視遠處那團灼眼的亮光,低下頭看自己一起一落的腳將逼仄和昏暗丈量,聽到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希望青石板路無窮無盡。

【叁】容顏上花開

竟然是第二次見麵才留意到安恒白皙臉頰上的那一塊胎記,準確的說是數塊,像邊緣淩亂的粉色雲朵被定格在晴空裏。沒有凹凸不平和高出皮膚,僅似被顏料浸染,麵積也不大,但足夠引人注意。

童年時代裏很多欺負沒有什麼原因也可以成立,並長久持續,更何況是這樣“證據確鑿”的。

經常有成群結隊的孩子行蹤鬼祟的尾隨安恒,熟麵孔引導著生麵孔,繞來繞去打量他,一旦確認了某種令他們好奇的事物真的存在,就數著數整齊劃一的興奮大叫:“一、二、三——斑馬!斑馬!”完了“喏喏喏”的吐舌頭扮鬼臉。

運氣不好遇上大膽的,會有小樹杈,果核之類的異物飛過來,擲到身上或許是無關痛癢的程度。然而心上卻會留下傷口,密密麻麻的層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