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都忘記了和你相遇那一天的事情,有沒有忽然飛沙走石,天地變色,或者它根本毫無征兆,盡管醞釀了一場重大的變故依然不動聲色得同任何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沒有絲毫分別。
我無從知曉,並且以為你也一樣。你知道沒有道理去為難兩個未必分得清楚男女的學齡前兒童,哪怕他們的人生正被這一天無情的顛覆。
幼稚園的你好象特別沒有女生緣,誰讓你總是髒兮兮的得不到小紅花總是被罰在教室的角落裏插蠟燭,噢,髒小孩受冷落天經地義。
我幸災樂禍的看著這一切,安慰你分你一小塊我兜裏滿坑滿穀女生們塞進來的巧克力,再心安理得的把亮晶晶的鼻涕蹭在你衣服上。
小學的時候我依然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小孩,而你與生俱來的寧靜的氣質也初見端倪。
童年裏最深刻的記憶來自那棵繁盛的香樟,當我被各路老師以千奇百怪的理由留下進行再教育時,你總會提著我的書包安靜的等在那不斷茁壯成長的樹下,記憶同成長一起在時光裏緩慢拔節,從未停歇。
香樟的枝枝蔓蔓猶如千掌千指托住陽光,濃蔭下一抹耀眼的白,承載著指縫間傾灑下的明明滅滅的光輝,微風過境,寂靜的火花便在你的白衣上跳躍翻飛。
後來我在彩雲流盡的地方看過孔雀展翅,攀上霧氣繚繞的山巔看過冉冉的日出,可那麼多絕美的風景,都不能像鐫刻在我心深處的那畫麵一樣,帶給我久違的不受打擾的安寧。
我看過一場海嘯,沒看過你的微笑。以前聽不懂的歌詞,如今才恍惚明白,這世上有些存在,本就無可比擬。
2)
那時我總是做最多的壞事,拿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分數,名字在學校櫥窗的紅榜和黑榜之間跳躍不休。你搖搖頭,說這真是天理難容。
我總是拿你幾千塊的CD機聽Faye Wong聽X-JAPAN聽BEATLES,穿你的CK白色T-SHIRT去參加學校的義務勞動,把你的好東西都據為己有,告訴你我的東西是我的你的東西也是我的這一與日月同輝的真理。
我也會誠惶誠恐的被你押著按時吃飯上學做題目不亂搞男女關係,看你替我捏造假條做清潔背大小各種黑鍋,偶爾會認真的想好像是來報恩的你,到底是我上輩子救的那隻鶴還是我放生的那條蛇。
我們就這麼跌跌撞撞的在風裏麵長大了。
上了初中,開始有來路不明的女生往你儲物櫃裏塞花花綠綠的信箋,起因往往是因為你在小賣部前借了她們三元錢買冰鎮汽水,汗涔涔的爬上一棵梧桐撿了一隻羽毛球,或者用課間十分鍾為她們講了一道數學題。
你已有了俊朗的眉眼,挺拔的身軀,而我依然是一個外麵風大點兒都最好不要上街溜達的細胳膊細腿的男孩子。於是就好象以前每一年年終我得到的稀稀拉拉幾張獎狀,總在你小山似的獎狀麵前羞憤欲死一樣,我收到的情書也終於重蹈覆轍。
大人說我和你是如此的不同。你表裏如一的安靜,我卻籍著中規中矩的外表,死活不改天馬行空的言行。我們如何可以混在一起呢,這對於他們來說永遠是未解之謎。
我愈發能言善辯,你人前依舊沉默寡言。可無論你何時從教室門邊探出頭來喚我,正唾沫橫飛的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撇下一屋子的人跑向你。
許多人因為不同的原因彙聚在我身旁,許多人在不同的時空和我形影不離,然而我隻會和你心血來潮的去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旅行,忍受像一群一群轟炸機似的粗曠的山野蚊子,依然滿心歡喜。走很遠的路,看荒涼的風景,依然感動和驕傲得猶如在環遊世界。
荒唐和瘋癲的事我永遠都隻會和你做,並且樂此不疲。
有些話不說我想你也是明白的,那一季最繁盛的香樟,從來都隻有一個人可以陪我一同仰望。
3)
念初三了,我有了女朋友。漂亮的女朋友對於那時的我來說,就好像卷子上紅豔豔的100分,是個可以炫耀的符號吧。
卻沒想到節外生枝——好像有個糾纏她欲挖牆角而不得的家夥,把我好的不好的事跡都調查了個一清二楚然後添油加醋的在坊間傳誦。這本來沒什麼,問題是他拙劣的編劇能力首先就惹惱了你。
你們“恰好”同班,那天放學後折回教室取課本的你“恰好”撞見他在孤零零的做清潔,“恰好”有輕微暴力傾向的你心情不好無處發泄……你說如果辜負了這樣的天時地利你有罪。
我沒有在白榜上麵找到你的名字,以為寵溺你的班主任可以一手遮天,後來才知道學校無聲無息的取消了你被保送去E中的資格。
你開心的說這是一個契機,讓你放下束縛去比E中離夢想更近的地方。還給我講了一通諸如“上帝他老人家在釘死你家大門的時候一定不會忘記在牆壁上給你鑿個窟窿”之類的大道理。
我的負罪感竟然就這麼沒心沒肺的淡薄了不少,而我也一直認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你辦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