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日(三)(2 / 2)

沈夫人回頭望著嚴嚴實實的實地月白紗帳子,眼中一黯:“明日正好是初一,不如去慈濟寺打蘸去,正好讓哥兒沾沾菩薩的福氣。”沈紫言心中一顫,慈濟寺,多麼熟悉的名字……

往事曆曆在目,一一湧上心頭。心中生出百般滋味,濃濃的在心頭澀得化不開。

十三歲那年,父親與同僚出去踏青,路遇暴動的山民,待到抬回家時已經是進氣少出氣多,沒過多久就撒手去了。母親身子一向不好,經此大痛,更是臥病不起,纏綿病榻,終究還是沒熬過那個漫長的冬日。姐姐沈紫諾是已經出嫁的女兒,大哥沈青林已經娶妻,嫂嫂也不好相與,自己唯有一個人投靠大伯父,哪知大伯母貪心不足,竟惦記上母親的嫁妝,那時候自己不諳人情世故,隻知道強自爭辯,卻不知自己一個孤女,寄人籬下,本就是那水上的浮萍,還不知道自己要漂到何方。

那次大表姐看中了她的玉簪,若是平日,自己也不是那等小氣之人,隻是未經自己同意,大表姐便私自戴上自己的玉簪,還說出“不過是死了父母的孤女,來吃白食的”這等話來,自己自然是氣憤不過,忍不住同大表姐辯解了幾句,一言不合,大表姐竟動起手來,恰巧被大伯母看見,將自己送到了慈濟寺思過。

慈濟寺雖然是個清冷之處,可對於沈紫言來說,已經是個極好的來處,至少不用受大伯一家子的閑氣,隻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貼身侍女寶琴抵不住那風月誘惑,與一香客私通,沈紫言出自書香門第,自幼受父母教導,為人處事要端方從容,自然容不下這等醃臢之事,於是將那寶琴逐出,可後來,那侍女被發現投井了,還是自己院子中的那口井,這下可真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原本憑著沈家餘威,此事也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真是自己做的,也不過受些皮肉之苦罷了,更何況自己根本沒有殺人,原以為行得正走得正,無需懼怕,哪知大伯母不知使了何種手段,買通了應天府的人,直接將自己下了大獄,過了一個多月,便問斬了。那段在漆黑陰冷獄中的生活已經深深鐫刻進沈紫言的腦中,揮之不去,屢屢在夢中被驚醒。

如今自己重回十二歲這一年,說什麼也不能重蹈覆轍。

“紫言,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沈夫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沈紫言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拭了拭滿額頭的冷汗,嗔道:“我可不去了,這天怪熱的。”沈紫諾笑道:“他們那裏涼快,又清靜,兩邊都有樓。咱們要去,把樓上打掃幹淨,掛起簾子來,姐妹說說笑笑,豈不甚好?”

沈紫言還欲推辭,沈夫人已接口道:“你姐姐說得對,你這些日子也悶得很了,也別拘著你了,去頑頑也是好的。”沈紫言不願故地重遊,勾起那些痛苦的記憶,可見著母親與姐姐興致正高,也不好掃興的,隻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