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深夜。
一座大宅,巍然佇立在南國的蕭蕭寒風中。
大宅門上懸掛的兩盞紅燈籠在風中劇烈搖擺。飄忽的燈光下依稀可見門匾上鐫刻著四個鎏金大字:趙氏翰園。
此時,大門外一片寂靜。
但宅園深處卻是另一番忙碌的景象。
在這個夜晚,如果你跨入大門,穿過紫荊花瓣紛飛的園林大道,然後穿過一條走廊,踏上台階,再走一段路,便可見到一棟白色大樓矗立在眼前。
一邁入大樓門內,頓時可聽到樓上傳來陣陣忙亂的喧囂聲。
樓內大廳中,一個相貌英俊、身姿挺拔的年輕男子正焦急地來回踱步,並且不時不安地望向通往二樓的樓梯。
在這個蕭瑟的冬夜裏,他既沒披外套也沒穿毛衣,隻穿著黑襯衫和藍色牛仔褲。南方的冬天氣溫沒有北方那麼低,南方的冷卻是沁膚刺骨的。而他竟似完全不知道寒冷一般,甚至因為緊張,額上還滲出了細汗。
他正是這座豪宅的主人——本城的商界新秀趙英翰。
今晚,他的第一個孩子即將出世。
但他心頭那份焦慮的心情卻徹底超過了即將初為人父的喜悅。
嬌妻一聲聲淒切的哀喊聲,讓這個在商界呼風喚雨的男人此刻滿腹憂慮。
他已經在樓梯前來回踱了很多圈,心情變得越來越不安,神色也越來越不耐煩。
終於,他的耐心到達了極限,深呼一口氣,衝上樓去。
一個正走下樓梯來的助產士看到他,伸手攔到:“先生……”
“走開!”他惡聲惡氣,一把推開助產士,繼續朝產房衝去。
另一個助產士剛從產房出來,看到他,急忙說道:“快生了——”
話音未落,產房中傳來一聲尖銳的歡呼:“生了!”
趙英翰臉上那道略為寬心的笑容尚未成形,隻聽房中又傳來一聲尖叫聲,然後便是咕咚一聲重物觸地的悶響。
他心中一沉,不敢再作遲疑,立刻奔入房中。
隻見房中的助產士已暈倒在地。
愛妻因過度疲累,也是幾近昏迷的狀態。
“清清!”趙英翰呼喚愛妻。
妻子無力睜眼,弱弱道:“看看……孩子……怎……樣……”
見妻子能答話,趙英翰那顆不安的心稍感寬慰。但瞥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助產士後,他心中的那份不安又密密地籠罩過來。
他特地將產房安置在家中,正是預料到他懼於麵對的某一刻有可能到來。
孩子……孩子在哪兒?
他緩步走入房中。一步步,輕軟無力,像怕驚醒一個噩夢。
從房門到產床,距離不遠,但他覺得自己走了很久。每一步踩下去,都似有千斤重壓在心頭。
終於,他站在床前,抬起微顫的手,慢慢慢慢慢慢地,揭開被褥。
隨著被褥的逐漸揭開,他臉上的神色也從不安變成了驚駭,從驚駭變成了歇斯底裏的扭曲。然後,他終於如同困獸哀嚎一般怪叫一聲,轉身衝出了房門。
是什麼,讓這個久經風浪的商界巨子這般恐懼?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奔下樓,奔出大樓,跨過護欄,在林園大道上奪路狂奔,直到奔出宅門仍未止步,一路衝入宅外那片廣袤的紫荊樹林中。
被驚動的紫荊花追逐著寒風撲落在他身上。
“啊——!”他仰天嘶吼,雙手亂揮,如在漩渦中溺水掙紮。
跑得太快,冷不防被地上樹根絆倒,猛然跌倒,泥土和落英混合的味道撲鼻而來。
他爬起來,又往前踉踉蹌蹌跑了幾步,再次跌倒,半跪半趴,全身發顫,驚惶無措如同一條狗,全無平日的斯文與威儀。
這一刻,大地能聽見他的心跳聲,他也能聽見大地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噗通。忙亂,無措,驚惶。越來越響,超過了這個夜晚的所有其他聲音。
他覺得渾身湧來一陣陣劇痛。好像有一團火即將撕裂他的血肉肌膚,從身體裏鑽出來。
他的目光竟仿佛黑夜中的兩簇火焰,詭異地燃亮了,而那顏色——竟是藍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