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春去秋來，遍山的綠樹紅花就是天然的日曆，隨著綠肥紅瘦，紅瘦綠肥，奶奶說馬婭已經15歲了。
經過了那次自閉以後，馬婭不喜歡說話，她陪伴著奶奶經營小賣部。小辛的工廠沒有受到損失，雖然再也沒有擴大，但是在原有規模上保證全村人吃穿日用還是綽綽有餘的。家裏家外的所有活計全由李諾一個人包攬，他不讓奶奶和妹妹有一點勞累，甚至連做飯洗碗這樣的事情，他也努力做的無怨無悔，盡善盡美。所以馬婭能夠獲得很大的一部分時間，在奶奶的指導下，悉心地啃讀太奶奶傳下來的那本中英文對照的《聖經》，中文讀完了讀英文，漸漸的入了迷，不覺中竟然過去了10年。
第一次月經來潮，馬婭沒有驚慌也沒有告訴奶奶。小賣部規模不大卻幹淨整潔，裏麵過日子的東西樣樣俱全，人們隨時把需要告訴奶奶和馬婭，隨時由小辛去鎮上購貨，既及時又方便。小賣店裏常年儲備的物品有油鹽醬醋肥皂毛巾牙刷牙膏等，衛生手紙也是必備，而且都是上好的。奶奶教育村裏的女人，一定要學會自愛，使用幹淨優質的衛生紙就是自愛的表現。馬婭的啟蒙從這兒開始，當事情來臨時，她鎮定自若地告訴自己，我長大了，我可以自己處理自己的事情了。她處理的很好，除了神情更加嚴肅之外，誰也看不出來她發生了什麼特殊變化。
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問題，馬婭的肚子開始了疼痛，並且一次一次疼的很厲害了，10年來，馬婭從來沒有生過病，甚至不知道生病的概念。這可倒好，疼的無法控製，蹲著坐著趴著，怎麼都不解決問題，哥哥急得滿頭大汗跑到小賣部去找奶奶。“奶奶，妹妹哭了，她說肚子疼，您快去看看吧。“
奶奶沒有驚慌，她大概地猜出了八九不離十。奶奶的腿越來越不中用了，在諾兒的攙扶下，一步一步來到了馬婭的房間。
馬婭麵無血色，跪著趴在一把椅子上使勁地佝僂著身體。哥哥首先哭了起來，“奶奶，怎麼辦？“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妹妹身邊，哀哀地看著奶奶。
奶奶掃視了一眼說：“不要慌，諾兒，按照我說的做。取一個白色瓷碗，加一勺玫瑰精油、兩勺玫瑰甜醬、一小勺桉樹汁。用小半碗泉水調和起來，給她喝下去。“
李諾認真仔細一絲不苟地照著做了，馬婭聽話地喝了下去，又聽話地讓哥哥服侍著到床上躺了下來，很快馬婭就鎮定下來，不再疼痛了。
李諾高興的像個孩子，“太好了，奶奶，您這一招真管用，以後妹妹再疼的時候我就有辦法了。“
馬婭閉著眼睛躺在那裏。奶奶沉思著，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諾兒18歲了，個頭長得挺高，可是單純的就像個大男孩，十年來，他愛護馬婭就像天生的一對親兄妹，從來沒有過別的念頭。他的生理發育並不遲滯，18歲男孩子的第二性征全都具備了，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就會萌動思春的情愫，思想是需要啟蒙的。
諾兒見馬婭這麼快的就安靜下來，高興地說：“我去給你拿一個好東西吃，是我剛做的。“他說著就跑了出去。
奶奶望著他的背影對馬婭說：“你來月經了，是嗎？這是第一次嗎？“
馬婭閉著眼睛搖了搖頭，“不是，有半年了。開始不疼，後來不知怎麼就越疼越厲害了。“
“你不要緊張，這是正常反應，隻要放鬆，再配合治療，很快就會好的。“奶奶說。“馬婭，你現在是大姑娘了，你告訴奶奶，你喜歡李諾哥哥嗎？“
“喜歡，哥哥對我好。“馬婭毫不遲疑地說。
“我說的是另一種喜歡，你明白的。“奶奶說。
馬婭臉紅了，“為什麼要這樣問？““因為你是成年人了。“馬婭臉更加紅了。“回答奶奶，你愛哥哥嗎？““喜歡不是愛嗎？“馬婭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喜歡不是愛，愛是有結果的。你的媽媽愛你的爸爸，於是有了你。“奶奶說的並不輕鬆，甚至有些沉重，馬婭聽得出來奶奶的意思。
“奶奶您不要擔心，我是大人了，我比媽媽成熟。“奶奶沒想到馬婭會說出這樣讓她放心的話，便滿意地撫摸著馬婭漂亮的栗色卷發，沒再說什麼，奶奶不是一個愛嘮叨的女人。
山村的夏夜是迷人的，“七夕“節的那一天，晚飯之後馬婭和李諾在葡萄架下擺上了水果盤、花蜜餅、花汁酒，陪著奶奶在葡萄架下乘涼，聽牛郎和織女在鵲橋相會時的私語，奶奶年紀大了，沒有了往日的精氣神，最近一段時期常常喜歡打盹，即使在良宵美景中，她也睡眼朦朧地打岔，增添一道開心的甜點。十年來，每到這個日子，奶奶就會在這個葡萄架下給兩個孩子講牛郎織女的故事，隨著年齡的增長，每年都能聽出不同的內容。
一彎月牙兒剛好勾住了葡萄架，好像為葡萄架助力的一隻天手。今年的葡萄格外的旺盛，小辛從山外引進了一個新品種，叫做巨豐，喝，真是颶風一樣的狂長，又大又圓，有的幹脆就長成了青蘋果模樣，好像為了爭著彌補“七七“月亮不圓的遺憾。根據事物不能十全十美的規律，它隻是不甜，酸的比狐狸夠不著的那串還酸。這些不能吃的酸葡萄一大串一大串的懸掛著，像無數個小月亮在幽幽地閃著楚楚可憐的淚光。
三個人仰頭望著彎彎的月牙兒和圓圓的葡萄，誰也沒有說話，小諾摘下了一粒葡萄放進口中，“嗤嗤啊啊“地叫了一陣子咽了下去，馬婭樂得前仰後合，這些誇張的舉動都是為了逗奶奶開心。
“往年的玫瑰香葡萄像一串串紫玉晶瑩剔透，到了這個時候又香又甜，滿山遍野全都是香氣，牛郎去看織女的時候，籮筐裏除了孩子就是我們的葡萄。一家人吃的高興說的也高興，離別時痛苦就會小一點。“奶奶半閉著眼睛說。
“他們會說些什麼呢？“馬婭自語著。
“說孩子唄。“李諾接上了話。這句話讓奶奶和馬婭全都大笑起來。
“如果沒有孩子他們會怎麼樣？“馬婭止住了笑，提出了一個問題。
“沒有孩子的愛情是虛幻的，就像花兒和樹葉，兩個情人會毫不猶豫的一起去殉情。而有了孩子的愛情是真實的，就像紮下了根的大樹，一個人去了，無論有多麼痛苦，他們都會留下一個為了孩子而活著。就像牛郎織女，如果他們沒有孩子，會一起飛升，因為有了孩子，他們才天地兩分離。“奶奶以從來未有過的健談論述著說。
兩個孩子明白奶奶這樣說的原因，她有太多的話沒有來的及跟爺爺說，她曾經整夜整夜的坐在這裏和爺爺說著，說著……爺爺離去的時候奶奶最大的渴望是追隨而去，不能同生但願同死。可是馬婭的哭聲拉住了奶奶，她留了下來。
李諾剝開一個香蕉遞給了奶奶，奶奶接過來咬了一口，一邊吃一邊似乎不經意地說：“愛情是有果實的，有了果實就有了責任。嗯，香蕉真好吃，比葡萄好吃。“
馬婭是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孩兒，在奶奶憂鬱的日子裏，總是能把握住和奶奶說話的分寸。此刻，她仰頭看天，並不去接哥哥送過來的香蕉，一反往日的溫情細語，氣氣地說：“牛郎和織女，一對大傻瓜，他們為什麼不拋棄孩子呢？“不知馬婭心裏憋了個什麼勁，竟然和奶奶對抗起來。
奶奶也許聽力有些遲鈍了，也許還沉浸在自己的思念和痛苦之中，她沒有做出及時的反應，還接著自己的思路說：“一晃這麼多年，他們的孩子長大了，各忙各的，也顧不上跟著去鵲橋相會了。今年咱家帶去的葡萄太酸，他們隻能看不能吃，孩子大了煩心事也多，弄不好還會爭吵，估計是沒有多少甜蜜的話要說了。我也困了，你們倆等著聽吧，我要回屋睡覺去了。“說著她就拄著拐杖起來，兩個孩子趕緊攙扶，她說，“諾兒一個人送我就行，你在這兒等著，一會兒他就回來，你們靜靜地聽語，別掃了牛郎織女的興，來，寶貝，和奶奶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