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失落在街頭的小魚
小區裏有一個被建築商遺忘的小水泡子，建築商遺忘許多年了，小水泡子現在已經成了居民生活的一部分。居民都非常愛惜它，在它裏麵種上了荷花，在它四周植上了柳樹。柳樹長得很粗了，柳葉拂到水麵上，時不時讓水麵泛起層層漣漪。
小水泡子裏生活著一群魚，魚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一樣，也有各種各樣的組織。夫子是這群魚中的“聖人”。春天，有一隻小蜻蜓停在‘臨近水麵的柳葉上，夫子看見了就很高興，冒出了一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夫子話很少，夫子在沒有被奉為“聖人”之前話也很多的，廢話一大筐，像某些電台的主持人。小區的居民在小水泡子邊休憩的時候，常常看見水麵冒出串串的氣泡，那就是夫子在表演脫口秀。可夫子成為“聖人”後，話就少了，有時無端地冒出，句兩句，就讓小水泡子裏的魚敬畏得要死，大家紛紛揣測夫子話裏暗藏什麼玄機與它們的命運密切息息相關。’夫子今天說這話的時候，許多魚並沒有跟在它的身邊，因為魚的世界裏大家也都要各忙各的事。但是今天夫子說話了。夫子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是不是意味著有什麼重大的“人事”變遷？許多魚不敢問夫子，因為即使問了夫子，夫子也不會說，何必要惹他老人家不高興呢？好在夫子的弟子最能揣摩老師的意思，弟子說：“夫子是說，他心裏很高興啊，因為看見一隻蜻蜓飛過來。”魚的智力也和人一樣良勞不齊，有的魚悟性高聽懂了；有的魚智力一般，聽得雲山霧罩、似懂非懂；有的魚冥頑不化壓根就沒聽懂，又問：“夫子為何看見蜻蜓飛過來就高興呢？”，弟子就朝它撇嘴、翻白眼：“真笨，因為夫子喜歡蜻蜓嘛！”於是木家都明白了夫子是因為喜歡蜻蜓才“不亦樂乎”的，並沒有什麼重大的“人事”，變遷，與自身命運影響不大。
小魚就生長在這種環境裏，小魚長得很小，春天夫子說“不亦樂乎”的時候，它剛長出魚形，隻有一粒小蝦米那麼大，到了夏天它的身體也沒有超過一寸長。小魚雖然小，可是它卻有著超群的智慧；它是魚的世界裏的“神童”。它在小水泡子裏和小夥伴一樣嬉戲，它從南跑到東，從東跑到北，從北跑到西，直到它練成了一雙“飛毛腿”。
偶爾小水泡子裏舉行短跑比賽，裁判一聲令下，就見小魚像隻離弦的箭衝向終點，反正每次冠軍的光環都屬於它。有一回跑得過猛，半隻腦袋都紮進岸壁的泥土裏。小水泡子真是太小了，裁判就歎息，許多魚也跟著歎息：“小魚長錯了地方，它應該生活在大河裏，大河裏有大風大浪，在那裏才能實現魚的理想，使生命走向輝煌。生長在這麼個小水泡子裏，連手腳都施展不開，活一輩子真是太窩囊了。”
小魚剛開始的時候，並不覺得自己生活在小水泡子裏太窩囊了，大家不都是這麼活著嗎？後來大家總這麼說，小魚就開始覺得真是窩囊了，它甚至覺得自己原本就是屬於大河的，那裏才是它的家，隻是一個陰差陽錯的緣故才讓它來到小水泡子裏，現在它的思鄉的情結已經被喚醒了，它要回到它的故鄉。
可是它的故鄉究竟在哪兒呢？小水泡子裏的魚都相信大河離這裏不遠，因為風常常把大河的信息帶過來。可不遠究竟是多遠？大河到底在小水泡子的什麼方向？群魚都不知道了。群魚都不知道的時候，就想起了找夫子。於是大家“呼”地一下來到夫子的跟前。
夫子閉著目，夫子閉目養神的樣子，讓許多魚敬畏得要死。夫子在群魚敬畏得快死的時候就突然說：“東南西北中，大河不在中”。夫子說完這句話就閉目不言。弟子就解釋，大河是環繞著小水泡子的，東西南北方都有，隻是不在中央。可是小魚知道，大河並不是環繞著的，大河也不是東西南北方都有，大河在東邊。因為，有一天中午，大家都潛伏在水底休息，隻有它不需要休息，它渾身的精力揮灑不完，它就浮出水麵，它聽見小區那個披著長頭發的男青年在吼：“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鬥”。人是萬物的靈長，人的話一定比夫子說得更有道理。
知道了大河在東邊，也就識破了夫子的秘密，夫子的形象在小魚的心中轟然倒塌，在這個小水泡子裏，它已經沒有了崇拜的對象，沒有了崇拜的對象好比是沒有了信仰，這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情啊。小魚想：“我不能這麼生活，我是屬於大河的，魚的一生很短暫，我不能做一條平庸的魚，和小水泡子裏的魚一起過渾渾噩噩的日子，我一定要奔向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