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把沉思的郭慶良嚇了一跳,他忙接電話,原來是美歌打來的,問為什麼還不回家,今天是她的生日,後天她就去昆明和貴陽了。郭慶良說,馬上就走。放下話筒,他突然想起玻璃板下麵要嚐嚐梨子滋味的格言,於是一個新鮮的念頭猛然一閃,借著周末放假,自己幹脆到台陽去看看。張早強可能會跟台陽市檢察院的人有什麼勾聯,如果把政法書記的批示傳給他們,或許就會驚動張早強。他隱約感到張早強是個人物,而且有背景,勾扯著方方麵麵上上下下的網絡。通常,一個市委書記嫖娼,肯定早就會被拿下的,但放在張早強身上,怎麼就跟粘了瀝青似的總也揩不幹淨。而且張早強受賄本身就是個迷團,誰向他行賄,為什麼行賄。郭慶良這人,一旦想定的事就無論如何要做,他拿起話筒要通車輛科,想要一輛車去台陽。郭慶良張嘴想說要輛車,話到嘴邊,他猛丁兒又咽回去。改口說,我沒事,沒事。

市檢察院下去,平常都會穿著製服,而且事先告訴下麵的檢察院,誰去,那邊誰接。往往會有兩三輛車出去,如果是檢察長下去視察工作,屁股後麵擁一群人。按常規,郭慶良這次若要去台陽市辦案子,得事先通知台陽市檢察院,這裏有個程序問題。而且也絕不會是郭慶良一個人,他是科長,就會帶著幾個人去。下去的一切程序得由台陽市檢察院的人安排。另外,要調查張早強,也是讓台陽檢察院為主,市檢察院主要是監督。然後上下兩個檢察院聯合開研究案情分析會,再把處理意見上報市政法書記。郭慶良覺得一切都太繁瑣,最關鍵的是很容易會走漏風聲,如果張早強知道,後果就會不堪設想。張早強要是反撲過來,這邊的證據再不落實,就會前功盡棄。他突然冒出個想法,下決心自己單槍匹馬去台陽,親自去摸摸張早強的底細。這次深入到台陽市,不是靠批文件或者聽彙報,他要親自了解張早強這張網絡,究竟網裏人是誰。市檢察院的人一個也不帶,也不通知台陽檢察院。他做出這個決定,自己都大吃一驚,因為這是違反檢察院規定的,辦案子絕對不能單槍匹馬,要事先通報主管檢察長的。像辦台陽市委書記的案子更得謹慎,因為他畢竟是一級組織的最高領導,牽一發而動全局。但他沒有阻止這個有些荒唐的決定,反而產生強烈的欲望。

他琢磨這事情怎麼辦才能妥當,不漏風聲,還能自圓其說。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去平陽,從省城到台陽市,上高速公路乘車也得兩個小時。郭慶良想,幹脆單獨從檢察院叫一輛車,可轉念一琢磨不行,市檢察院的車牌號,下麵有心眼兒的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特別是他郭慶良的,車牌號更是響亮,交警們每次都對他的車敬禮。他的車去哪,哪的領導就背後嘀咕,說郭慶良這個不怕死的人來了,咱沒貪汙和受賄吧。

郭慶良犯愁了。

他拍拍腦袋,找熟人借車。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弟弟慶春。他有一輛北京吉普,是平常運貨用的。因為慶春資金不足,買的是二手車,開起來一蹦一蹦的。為此,慶春隻要見到郭慶良就埋怨,說,我早晚換一輛新車。要不然哪回去辦貨,人家說,就衝你這輛破北京吉普,你也做不成生意。這車就是男人資本的像征,你哪怕窮死也得支撐門麵啊。郭慶良對弟弟說,你剛賺了幾個錢,又結婚,又得發展,充那個門麵有什麼用。慶春悻悻地說,你是我哥哥,我沾了你什麼光。郭慶良用bp機呼慶春,不一會,慶春回電話,問,誰呼我?郭慶良說,我,你哥哥。借你北京吉普使使。慶春惱了,哥,你少拿我找樂,我這正跟稅務局鬧嘴呢,你別給我添亂。郭慶良納悶兒地問,鬧什麼嘴?慶春說,我這個服裝店是租別人的門臉,我給了租金,可稅務局還往我要地產稅。我說你找主家要,我給他了。稅務局說,他給我一半錢,你也得給另一半,你說,這還有王法嗎。你有沒有熟人在稅務局,給我托托關係。郭慶良不耐煩地說,我不管你這閑事,我要去台陽市辦案子,必須借你的北京吉普,連你那個雇來的司機一塊借,我禮拜一準回來,告訴你,什麼錢我也不會給你,汽油錢我付。慶春撲哧笑了,你一個檢察院的科長,坐我的北京吉普出去辦案子,這不掉你的身份。郭慶良說,你少廢話,半個小時後,我在檢察院門口等車。慶春嚴肅地說,哥哥,你別是看古裝電視看過癮了,什麼乾隆包青天微服私訪的,這幼稚的事兒你可千萬幹不得。郭慶良發火了,你辦不辦吧!慶春也惱了,你以為你是我一個老百姓呢,想上哪抬屁股就走。你是檢察官,是全省聞名的檢察官,出點兒事我擔待不起。郭慶良嚷道,少廢話,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我半個小時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