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早晨起來腦袋就發暈,她又感覺到身子下麵不幹淨,女人那種氣味很衝,就去衝澡。一塊肥皂在手心裏由大變小,她也覺得自己在上天的手心裏,由小變老。照照鏡子,眼圈都懨出一點點灰。她往腮上拍了些粉底霜,似乎有了些嫵媚。她看著自己這身紫色的裙子,覺得像修女。又到衣櫃前挑,終於找出一件淺藍色的,穿上感覺好了些,找到一種樂觀女人的感覺。她鬧不清為什麼這樣苛刻自己,阿旺判刑以後,她還是咬牙和他離婚了。說來,阿旺是他喜歡過的第二個男人,第一個是她在音樂學院的同事,叫高為。讓穎知道男人心狠的是高為,因為在她和高為就要辦理結婚手續時候,高為毅然決然地拋棄她,出國了。阿旺是在她最糟糕的時候,趁虛而入的。想起高為,穎的情緒就被破壞,眼角濕漉漉的。高為總嘲笑她的眼淚,說人的眼淚不值錢。人是哭著到這個社會,然後讓一幫人再哭著送走。高為在澳大利亞給穎寫告別信時,就是簡單的兩行繁體字:我寧肯和這裏的袋鼠結婚,也不會和你,你就使勁兒哭吧。穎真的痛哭一場,而且抱著高為的照片。這張照片是兩人在北京機場的合影,高為擁抱著她,一副熱情洋溢、信誓旦旦的姿態。後來在一個寒冷的早晨,一個冰涼的太陽懸掛在窗頭時,穎接到高為的電話。他惡毒地說,其實在機場和你分手時,那個女孩兒就在咱們身後,我去澳洲的費用都是她提供的。你看看照片吧。穎仔細端祥照片時,發現在遠遠的後麵,果然有個穿牛仔服的女人安然地看著他們,臉麵不太清楚。穎在電話裏對高為抽泣道,你為什麼這樣勢力呢?高為笑著,你把愛情當成潔癖,總去洗手。說來愛情很肮髒的,就是互相利用。和你上床,你嚷著愛我,其實是我讓你身體刺激。而我在你身上喊著愛你,是我身體歡快。穎拽下話筒,感到惡心,就跑到廁所去嘔吐。

在公證處的辦公室,暫時沒有人來訪。老葛出去取證,裏屋隻有夏虹一個人翻著書,郭慶良湊過來說,又進步呢?他極力想找機會和夏虹好好談一談。夏虹白了他一眼回答,我報考中級呢。郭慶良說,你沒看見門口的告示,報考中級的日期昨天都截止了。夏虹生氣地把書扔進抽屜裏,我白白看了三天書,你怎麼不早說啊。郭慶良拍拍夏虹的肩膀,這時代變化太快了,隻要你一疏忽,你就趕不上。這就跟坐公共汽車。你就等啊等啊,好不容易來一輛車,可你剛巧拉肚子上廁所。回來一看,車站就剩下你自己了。這時,處長推門進來說,郭科長,最近下麵有兩個區的公證處,都發現出國辦假學曆的案例,你們要格外注意。有一個做假者,把清華大學的畢業證做的比真的都真,愣把一個高級公證員給蒙了。還有笨一點的做假者,拿胡蘿卜刻的章把一個更笨的中級公證員給騙了。做假者有個共同的特征,都是漂亮女人,郭慶良不想在公證處造成一個自己過於嚴肅和悲傷的樣子,便玩笑地說,這好事兒我怎麼碰不上呢。處長有些驚奇地看了郭慶良一眼,難得郭科長的情緒這麼好。處長笑笑走了,夏虹疑惑地問,你真的情緒好了?不再想檢察院的事?不再想美歌的事?不想張早強的事?郭慶良說,你研究我那麼深刻。夏虹執著地追問,你回答我?郭慶良說,想又怎麼樣呢。夏虹說,報紙上登了張早強判了六年,說是受賄六萬。這可能嗎?郭慶良說,僅在台陽那天他請客,就收了二十萬,怎麼會是六萬呢,這裏頭的文章大了。夏虹焦急地說,你是個叱吒風雲的人,你應該去履行你的職責。郭慶良痛苦地笑笑,我已經不是檢察官了,我履行個屁。夏虹氣惱地,美歌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替你撞死了,你就這麼無動於衷無所事事!郭慶良說,公安局說在查,可一直也沒個下落,他們有他們的難處。我不能總堵在公安局門口喊冤吧。對方掌握我的一切,把做案的所有線索都事先消滅掉,他們是精心策劃好對付我的。夏虹,我在等待時機,我已經吃一塹,不能現在就莽撞地去做,這隻能拿雞蛋往石頭去撞。我相信,會有人揭開這裏的一切。你容我休息一下,我實在太累了。我就渴望回家後能有個溫暖的床讓我躺一躺,能有一碗剛燒完的熱湯擺在桌上,讓我從容地去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