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這一年的大年節,幾乎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梨香院這邊。因為正月初三就是白府三姑娘出嫁的日子了,於是老太太大年三十那日祭了祖,吃了年夜飯後,就命白文蘿回去好好休息,這幾日裏什麼事都不要管了,隻管把精神養足了就是。
畢竟從西涼到京州,那一路上需要的時間確實不短,不養足了精神,到了那一日,坐了幾個時辰的車轎後,到京州時估計連拜堂的力氣都沒有了。
於是正月初一早上起來,白文蘿先是沐浴了半個時辰的香湯,接著保養頭發,修理指甲,再全身護膚。這一通下來往往一個上午就過去了,要是還有時間,就去老太太那說兩句話,然後便回來休息。其實近這一個月來,她基本上天天都是這麼過。隨著那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連丫鬟們都難掩激動緊張的心情,卻隻有正主是瞧著一點事都沒有的樣。
老太太自沒少注意著這邊,聽了丫鬟們的反應後,心中愈加滿意,又命丫鬟們事事都得仔細伺候著。
初二那日,白文蘿早上那一套保養護理的事情都做完後,吃了簡單清淡的午飯。這幾天來,連飲食都要注意,味重的全都不能碰,她倒沒在意,總歸也就是這幾日罷了,一切都坦然受之。
“姑娘這會是要出去嗎?老太太說姑娘中午該休息一會才是。”午飯過後,白文蘿讓丫鬟把她的大氅拿來,一旁的金萱便笑著說道。
“我去芸姨娘那一會,老太太若派人過來瞧了,你就說我一會就回來了,耽擱不了多久。”白文蘿說著便披上大氅,命沉香看屋,然後就領著木香出去了。
於是在沉香的吩咐和六兒的領頭下,金萱和銀蘭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準備茶水的準備茶水,兩人心裏雖有些不滿,卻也不敢抱怨什麼,隻盼著早日能隨姑娘進到那康王府裏去。
“怎麼這會還過來,老太太不是說了,要你這幾日好好休息的嗎,要有什麼話叫丫鬟來傳就行了,或是讓我過去瞧你不也一樣。”芸三娘瞧著白文蘿過來後,又是欣慰又是責備地說道。
“一想我明兒一早就要走了,這不過來看娘一眼,心裏怎麼也不踏實。”白文蘿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傻丫頭,娘可是為你高興著呢,女人都有這麼一天,別舍不得娘,娘這還不是有軒兒的嗎。”芸三娘被她說得心裏傷感,卻依舊笑著拉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隨後母女便隨意聊了兩句,然後又提了一下以前的日子。其實該說的,要說的,早也說完了。包括洞房中男女的那點事,芸三娘擔心周氏沒想得這麼周全,因此早在之前就隱晦地跟白文蘿提過了。當時弄得白文蘿心裏哭笑不得,卻麵上還得裝得一副羞羞澀澀,又要顯得聽得懂的樣子。
約莫坐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木香進來催了一下,白文蘿隻好起身。
“去吧,好好休息,明兒是要早起的,娘明兒也過去你那院裏看看,送送你。”芸三娘看著明顯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閨女,想起她當年還是個豆芽菜般的模樣,一時心裏泛酸,強笑著說道,眼圈兒卻是止不住的紅了。
白文蘿看著芸三娘這樣,心裏也陣陣發澀,然後掃了掃這冷冷清清的屋子,心裏一時有些怔然,難道芸三娘後半輩子的那幾十年,就在這裏度過麼?
“娘,如果,以後我能帶你出去的話,你想要出去嗎?”白文蘿遲疑了一下,然後認真地問道。
“出去?去哪?”芸三娘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
“不知道,總之是離開這裏,不讓你後半生就隻拘在這幾間屋子裏。娘,你願意嗎?”
“蘿兒,你,你在說什麼?好好的怎麼說起這些胡話來了!”芸三娘一時聽得心裏有些發慌,滿臉緊張地看著她說道。
“不是。”白文蘿暗歎了口氣,然後笑了笑,搖著搖頭道:“我隻是舍不得娘天天就待在後院的這幾間屋子裏,怕我這一出嫁後,娘會悶壞了。”
“說什麼傻話,娘也沒有天天就待在屋裏的,住了這幾年,才發現這府裏能說話的人多了去了。就怕沒時間聊天,哪會悶壞了,沒瞧我如今不也是好好的。”芸三娘明白過來她的意思,鬆了口氣,便笑著說道。
白文蘿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便叫木香進來,披上大氅後,在芸三娘的目送下,離開了榴花房。
正月初三,如期而至。
才寅時三刻,屋外的天還是濃黑的時候,白文蘿就被叫醒了。照舊是泡了小半個時辰的香湯,回屋後,房內燭火輝煌,院外已聞喧囂,丫鬟婆子們早候在那準備好了。
撲香粉,描黛眉,點紅唇,長發高梳,鳳冠正戴。
最後穿上大紅嫁衣時,天還未亮,屋外隻有稀疏的小雪片往下飄落。房內的丫鬟們看著端端正正坐在繡墩上的白文蘿,看那金絲刺繡的霞帔上,垂下華麗的流蘇;看那一直迤邐至裙裾的鳳尾花紋,精致華貴;看那寬大袖口上,同是以金絲繡上兩寸來寬的纏枝紋飾,繁複精美;看那從袖口處微微露出來的一雙玉手,襯著那大紅的嫁衣,染上鳳仙花汁的指甲,如極薄極脆的淡紅琉璃瓦,在燭光的照應下,隻是流光輕轉,卻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