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濃,宴已盡,桌上的冷羹殘酒被丫鬟們一一撤下。沒多會,那鋪陳綺席的大花廳內,就隻剩下銀燭熒煌,花燈明晃,下人們皆盡數退出,隻留瓶內鮮豔紅花,爐內嫋嫋香煙。
秦月禪進了老太太的房間後,也不等老太太開口,她就先掉下淚來,然後掏出手絹一邊拭淚,一邊帶著鼻音說道:“老太太,就算我是碰了三姑娘的丫鬟一下,最多讓我給她賠不是不就行了,怎麼能讓我這麼被糟踐一番!到底我也是白府裏的長孫媳婦,難道還比不上三姑娘身邊的一個丫鬟!”
聽她這般說完後,老太太麵上並無喜怒之色,隻是摸著手裏的拐杖,抬起眼看著她問道:“所以你覺得委屈了?”
秦月禪一見老太太這樣的目光,也分不清老太太此時心裏到底是個什麼想法,心裏轉了幾轉,就搖了搖頭,含淚說道:“其實我受點委屈,丟點麵子也就罷了。我隻是覺得這事,若是讓大家知道後,沒準會以為咱白府是在使勁兒地巴結康王府,這話若傳到外頭去,多不好聽……”
“胡扯!”老太太忽然就喝住了她的話,然後一臉嚴厲地看著她說道:“誰會傳這樣的話出去,這幾年來,我的身子雖是一日比一日不中用了,但也還沒有到老糊塗的地步!你們心裏的那些小彎小繞,隻要不過分,不傷到根本,我都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你們自己打鬧去,總之過去就是了。但是,斷容不得誰為了自己心裏一時的快意,就將整個白府的榮辱置之不顧!”
“老太太,我沒有……”秦月禪慌忙抬起臉,張口辯解。
老太太卻打斷她的話,嚴聲厲色地說道:“你給我老實聽著,堂兒如今的差事,原就是康王府那邊給的,你們托的就是三丫頭的福!且不說你心裏感不感激三丫頭,就說你去徐州這兩年所做的事吧。”
“我……”秦月禪眼中的淚漸漸收了起來,兩手不自覺地絞著絲帕,隻是她才剛一張口,就又被老太太抬手給堵住了。
“我聽說你一到徐州沒多久,就一下買了五六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也不拘什麼身份,就往屋裏推,後竟讓堂兒給傳出酒色之名來,政績反給蓋了下去!真是荒唐!讓你跟在他身邊,一是為了讓你好好伺候他,二也是為了你自個好,可你自己不爭氣也就罷了,反還盡給自己丈夫臉上抹黑!如今回來了,不想想自己的過錯,還為當年的一點小事,就去找小姑子身邊的丫鬟出氣!我剛剛在三丫頭那,這張老臉皮都覺得臊得慌,你還有臉說委屈的,竟還搬出白府的名聲來!你但凡有一點為白府的名聲著想,就該把你心裏頭的那點小心思給收起來,別最後丟了白府的臉不算,連你娘家那邊的臉都給丟了!”
秦月禪被老太太的這番話說得一臉慘白,手腳發虛,唇顫了顫,卻蹦不出一個字。她從不知道,原來一直以來,她就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明天過後你就跟堂兒回徐州去吧,我會讓王嬤嬤隨你們一塊過去的,有她跟在身邊照顧著我也放心些。以後你有什麼事,都跟王嬤嬤商量著辦,再別辜負了我的這一番苦心。”最後,老太太隻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也不想再聽她說什麼,就擺手讓她出去了。
秦月禪有些茫然地看著這滿園的月色,這些年來,她一直就過得不好,因此,她也見不得別人過得好,特別的讓她嫉恨的人!可是,為什麼,她做了那麼多,卻還是沒有一件事能順心如意,為什麼……
這一夜,白府的園子裏,各處都掛著花燈,鮮豔的亮光,映著白雪,照出一片錦繡輝煌的繁華景象。隻是,眼下夜已深,園內人影稀落,再繁華的景象都透著無法言喻的冷意。隻見那從夜空中不停往下飄落的雪粒,被風輕輕卷著,飄飄忽忽地從眼前落到地上,一點一點地沒入那一片潔白的雪地中,再找不到蹤影。
秦月禪麵如死灰地從老太太那出來後,沒走兩步,忽然就碰到周氏房裏的碧影。
“啊,是大奶奶,是剛從老太太那出來的?”碧影笑著同她打了聲招呼。
“哦,是。”秦月禪趕忙收斂了麵上的神色,輕輕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就要走開。
“大奶奶臉色有些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碧影卻又問了一句。
“沒有,可能是天太冷了。”秦月禪勉強笑了一下,就走開了。
碧影瞧著秦月禪遠去的背影,再看這錦繡輝煌的園子,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才往周氏那邊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