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為意外地從魚寒手裏獲得了十來塊刻有文字的龜甲獸骨,洪適這位大宋朝觀文殿學士開始變得不務正業,連著好幾天都把是呆在那間臨時小客房內閉門不出。為了能夠盡快地破解出那些上古文字所表達的意思,他甚至連吃喝拉撒都是在掐著時間一點也不肯浪費,至於那奉命前來替大宋朝廷招安牟平軍民並順道給這個小混蛋埋下點隱患的破事更是早已被他忘到了九霄雲外。
“曲直相錯變化萬方,無論肥瘦皆極雄勁!妙,實在是妙不可言!若非親眼得見,洪某斷不敢相信千年之前我華夏先人已有如此高深之書法造詣……”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捧著塊巴掌大的龜甲,洪適顯然是已經徹底陶醉在了那浩瀚的華夏古文明之中。卻聽得他搖頭歎道:“世人皆知《左傳》有雲‘有服章之美謂之華’,卻未曾想此字在吾輩遠祖心目中竟有如此崇高顯赫之地位!”
“先生大才,竟於數日之內便解遠祖先人之意,著實令晚生感到佩服!”要說魚寒這話還真不是在完全進行吹捧,雖然那個“華”字是他憑借記憶恰好給找出來的,但洪適卻憑借一己之力發現了這個自被古人所賦予的崇高地位。
“謬讚,賢侄謬讚了!若無賢侄指點,洪某怕是依舊難窺門徑!”大儒就是大儒,特別是洪適這種生性嚴謹且還沒有被魚寒給糊弄到身邊進行禍害的大儒,雖不會妄自菲薄卻也從不貪墨他人之功。非常謙遜地表達了一番謝意,這才又指著龜甲上的一個字道:“卻不知賢侄為何斷言此字為‘羌’,意指奴隸?”
“啥俺斷言啊?這是後世的專家們耗費畢生精力才得出的最終結論好不好?”撓著頭,沒敢把這話給說出口的魚寒猛然間意識到吹牛吹大了,他隻是個贗品商人又並非研究古文字的學者,能記得這東西是甲骨文還能想起兩個字來就已經是到了極限,哪還有能力去應付洪適這種喜歡追本溯源的宋代金石學大師?
“莫非這也是那遊商所言?”見魚寒久久沒能夠給出個靠譜的答案,洪適也隻能是自行展開聯想,卻突然變得有些意興闌珊,麵露惋惜之色。“隻歎此等天下奇才竟淪落至為生計而奔走四方,怎奈洪某時運不濟非但無力相助更無緣與之一見……”
這老家夥還挺識趣的!眼見得洪適主動幫自己擺脫了尷尬的局麵,魚寒也覺得這個時候若不進行一下安慰也確實有些不地道,趕緊順著他的話題說道:“先生毋須懊惱,世間奇人雖如過江之鯽卻大多為閑雲野鶴,若機緣巧合得以結識固然值得欣喜,然失諸交臂也未嚐不是一件幸事。況且以先生之才,想必假以時日所獲之成就亦不在人下!”
“難!難!相州之地今已為金人所竊據,洪某今生能否再見祖先所遺之瑰寶亦無定數,又豈敢有成就一說?”這麼多天裏第一次放下了手中刻有甲骨文的實物,洪適那充滿了熱切期盼的目光卻已經開始朝著相州望去。
“當今大宋官家胸懷大誌且英明果決,大宋朝堂吏治清明一團和氣,民間繁榮穩定百姓安居,中興之象已顯,想必北複失地之日定然不遠!先生亦當有機會再往相州一行,與我華夏先祖神交相會!”反正是奉承話不要錢,既然不能當著洪適的麵數落大宋朝的不是,魚寒也幹脆專挑好的說,琢磨著隻要能把這位觀文殿學士給糊弄回臨安去就行。
“賢侄誆我!”洪適又不是眼前這個跑步來到大宋的混蛋,早在乾道元年就已經升任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就連孝宗皇帝都得親自交錢端禮和虞允文“三省事與洪適商量”,沒多久就繼續升遷至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任樞密院使,即便是在最不受待見的時候都還要被扣上一頂觀文殿學士的他,能不知道大宋朝廷的現狀?
或許大宋官家真有中興之誌,然朝廷重臣皆怯敵畏戰安於現狀,官場之中弊端叢生、政出多門,官吏士紳隻曉魚肉百姓、土地兼並之風日漸猖獗,朝廷百萬大軍將無戰心、兵無戰意……就指望這麼個早已重症纏身的朝廷去出兵收複失地?洪適無權幹涉大宋朝連自家英烈壯舉都不敢記錄的史書會怎樣寫,但想要讓他相信在有奇跡發生之前還能前往相州一遊,那還真是沒有太多的可能。
“先生這話可是冤枉俺了,您也知道俺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實誠,哪還有膽子誆騙於您呢?”睜著眼睛說瞎話,那可是魚寒的特長,雖然他知道自己剛才說的基本上都是後人對這個時代的評價卻很難獲得洪適這種深知內情的大宋精英所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