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靈(1 / 3)

黯淡的夜空中,半輪昏月沉沉地掛在光禿禿的枝椏間。幽靜的樹林裏,“呼”地一下,冒出一團火焰,“劈裏啪啦”地打碎了凝固的空氣。一個纖細的影子走進火光中,往裏麵加了一把柴。女人把背包放在地上當做板凳,自己坐在上麵,就著火焰烤起了麵包。

“好香啊!”麵包隨著火焰的熱氣飄進林子裏,一個青澀的聲音循了過來。

“想吃的話就快點過來吧。”女人淡淡地說,一點都不驚訝。

枯枝斷裂的聲音迅速朝女人背後逼近,“噗”地一下,女人的馬尾辮從尖端燃了起來。

這回可嚇到女人了,她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跳了起來,急忙拍打自己的馬尾辮滅火。就在這即將火燒眉毛的時刻,一陣狂風撲麵而過,幾乎要把女人的臉皮吹翻,轉瞬就把她馬尾辮上的火苗吹滅了。

“沒意思。”青澀的聲音歎了口氣。女人發現這聲音就在她腳邊,她下意識地低頭去看,一個半大的孩子正盤腿坐在火邊啃她的烤麵包呢!

“你是?”女人有些吃驚,沒想到自己分神的片刻,就有人摸到了她的腿邊。

“悠,悠然的悠。”半大的男孩說。

“你好!”樹林的另一邊,一個大男生招了招手向女人問好。

“噢!你好!”女人有點措手不及,慌亂地回道,“你是?”

“代號恒,永恒的恒。”大男生說。

“夢。”一個若有所思的淡雅聲音緊接著出現在不遠的一側。

女人轉頭去看,墨色的石頭上,一個穿著深紫色長裙的女生打著一把蕾絲邊的綢緞傘坐在淅淅瀝瀝的雨中,傘頂微斜,一雙漠然無神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不時明滅的星辰。

“你們好,我的代號是暶。”女人頓了一下,思考該如何解釋自己的代號,“一個日,一個旋轉的旋。”她最後還是選擇用最直白的方式解釋。

“你就是這組的組長?”恒走過來問。

“是。”暶穩了穩神回答,“我們這組代號是‘靈’,小組成員五人,目前已到四人,還有一人到達時間不定……”

“不定?”恒盯著啃麵包的悠,突然好奇地抬眼問道。

“他的代號是‘暝’,之前在前線作戰,任務還沒有結束,會晚一些與我們彙合。”暶坐下來解釋道。

“由於這次是臨時組隊,所以我這裏提前收到的資料並不多,所以我想大概了解一下各位的情況。”暶從背包裏掏出兩張紙,打開後對照著眼前的三個人看了看說。

“你是想知道我們的馭使等吧?”恒笑著問,明亮的火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顯得十分俊朗。

“既然是臨時組隊,又隻給你很少的個人資料,那這次的個人密級應該很高,你應該知道馭使等是我們性命攸關的信息。更何況,馭使等的高低與實力並不是絕對的梯級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夢突然開口說出了一大段話,顯然她並不樂意說出自己的馭使等。

暶注意到,夢身邊的雨已經停了,她收起了那把玫紅色的傘,把它靠在岩石上,雙手背撐著自己看著夜空。她身子下麵的岩石已經變成了深灰色,不知是風吹還是火烤造成的。

暶有些尷尬,她不知道該不該再問下去。她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任務,第一次做這樣的小組的組長,她不明白上麵到底是怎麼想的,以及她手中這份看上去像留言一樣任務書。

“那我宣布任務好了。”暶轉移話題,“這次的任務是安全救出一個人。這個人叫趙以歌,住在黑台外的樹林間,就在我們西邊十公裏的地方。他有個哥哥叫趙君澤,是我們這次的對手。”

“打敗哥哥救弟弟?”恒有些不解。

暶猶豫著點了點頭。

“君子以澤,和以歌。”夢喃喃道。

“嗯,這句詩我知道。哎!”悠突然舉手喊道,眼神離開烤麵包的一刹那,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揪了一大塊麵包下來放進嘴裏。

“壞蛋恒!”悠氣道。

“誰是壞蛋?”恒挑眉,“我要是壞蛋,你就是小魔頭!”恒趁機又揪了一塊麵包塞進嘴裏。

“你們……認識?”暶看著一大一小兩個男生鬥嘴,遲疑地問。

“嗯,以前有一起做過任務。他啊,可是個小魔頭,淨會搗亂!”恒扯著悠鼓鼓的腮幫子笑道。專心啃著麵包的悠也不理會,任他扯著,心裏想:等我解決了這口麵包再跟你算賬!

“目前,任務書裏給出了一份作戰計劃,我們需要一次打草驚蛇,看看對手的實力。”暶接著說。

“可以,既然上麵已經給出了作戰計劃,那就省事了,上麵的那些人還是靠得住的。”恒說。

“唉,原本還想著會有一個經驗豐富的中年大叔或者大姐來輔助一下的。”暶翻著幾張任務書不禁感慨,隨口問了一句,“你們都多大啊。”

“我十九,馬上二十了。”恒說。

“我十六,馬上十七了。”悠學著恒的語氣說。

暶愣了一下,她其實隻是隨口一問,並沒指望他們具體回答,隻好有些尷尬道:“我二十二了。”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夢,隻聽她幽幽地說:“女生的年齡是個秘密。”

黑台外森林的小院裏,黑色皮靴踏在青石板上鏗鏘有力的聲音由遠及近,木質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屋子裏麵是一派溫馨的裝扮,一側靠牆的小床上,躺著一個人,稚嫩的臉龐,柔軟的長發,猶如一個嶄新的布娃娃。

進來的人著一身黑色軍裝,精心的裁剪使他的身姿看上去幹練挺拔。鋒利的五官鐫刻在他倒三角形的臉上,顯示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他把門輕輕關上,卸下一身肅殺,緩和了顏色之後走到了床邊。

“和歌,哥哥來看你了。”趙君澤坐在床沿,從被子裏拉出趙以歌蒼白的小手,仔細感受著它的溫度。

趙君澤把趙以歌的手翻過來,趙以歌的手掌心裏泛著一團紫黑的顏色,好像是瘀血,但這團紫黑的顏色卻沿著手中的血管一路蔓延,如果脫去趙以歌的衣服,就會發現他脖子以下凡是顯露出來的血管,都已經變成了紫黑色。

趙君澤從上衣的內袋裏掏出一大塊黑紫色的水晶,放在趙以歌手心紫黑色的皮膚上麵,口中默念出一段咒語,黑紫色的水晶便慢慢融化,被趙以歌的手心吸收進了體內。趙以歌身上紫黑的顏色又加重了一分。

似乎過了很久,趙以歌的手逐漸變得冰涼的時候,他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哥哥。”趙以歌有氣無力地呼喚。

“和歌。”趙君澤緊緊握住他的手,湊近他到麵前。

每一次趙以歌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趙君澤,他很開心,因為這世上還有哥哥陪著他。而隻有趙君澤自己知道,他為了這一刻付出了多少努力,賠上了多少代價,又等了多少時間。

“哥哥,你又瘦了。”趙以歌伸出手撫上趙君澤幹薄的臉頰,“你不要總是為我,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啊,我不想看到你越來越消瘦。”

“和歌,沒關係的,哥哥隻是最近太忙了,休息幾天就好了。你知道的,哥哥每次想要你醒來,都要忙一段時間的。”趙君澤覆上趙以歌撫著他臉頰的手輕輕說。

“我知道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需要更多暗淵結晶才能緩解。但是,哥哥你也要想著自己,我不想我下次醒來的時候看到你病了或是受傷了。”趙以歌紅著眼睛說。

“不會的,你知道哥哥很強的。沒有人能傷得了我。”趙君澤拭去趙以歌眼角溢出的眼淚,笑道。

“嗯,我相信你。”趙以歌點了點頭,“哥哥,如果有一天我再也醒不過來了,你就離開這裏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你怎麼又說這樣的話!”趙君澤皺了皺眉,他最不願意聽到這樣的話。

“哥哥,我知道,我知道你在為暗族做事,他們不是什麼好人,我們有今天全是因為他們,我們的父母、朋友都是因為他們才……咳咳……”趙以歌有些激動,說到最後不停咳嗽起來。

“和歌,不要激動!”趙君澤忙給趙以歌撫背順氣。

“哥哥……”趙以歌還想繼續說。

“好了,先不說這個了。”趙君澤打斷了他,“你好不容易醒過來,我們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好不好。”

趙以歌逐漸平靜下來,他突然問:“哥哥,有鏡子嗎?”

趙君澤愣了一瞬,搖了搖頭,“沒有,怎麼了?”

“我想看看我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趙以歌舉起自己的手,仔細地觀察著。他的手上,紫黑色的血管就像幹枯的枝蔓一樣爬滿他的手心、手背。

“我很難看對不對?”趙以歌把頭扭向內側,不去看趙君澤。

趙君澤把趙以歌的手平穩放下去,認真地說:“不,你還是原來的樣子,如果真的要說變化,那也是變好看了。”

“不要安慰我!”趙以歌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想要遮住自己的臉。

趙君澤及時攔住,虛空畫了個圓,一個黑**法陣顯現,映出了趙以歌的臉。蒼白的臉上是一張憔悴的麵容,隻屬於孩童的稚嫩皮膚裏血色毫無,但一雙紅通通的圓潤眼睛和粉白的嫩唇卻透露著頑強的生機,好像不甘的寂滅,想要再次重燃。

“我……”趙以歌有點出神,麵前的這張六七歲孩子般的臉是誰的?

“這是我?”趙以歌向趙君澤投去詢問的目光。

趙君澤點了點頭,“自從那一天以後,你就一直在逆生長,而每次對你使用暗淵結晶都會加快你的逆生長速度,所以,所以我每次想要見你都是一次艱難的選擇。”

趙君澤不禁也紅了眼。

“最後會怎麼樣?”許久,趙以歌問出一句話。

“我不知道,長孫無淵沒有告訴我。”趙君澤無力地搖了搖頭。

“哥哥,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趙以歌說。

“和歌!”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可是我不想最後變成一個嬰兒,需要你無微不至地照顧的嬰兒,即使那過程或許很短,短到我可能下一秒就會死亡。而現在,起碼我還可以照顧自己,還可以走路、握住東西。哥哥,放棄我吧,我們就這樣度過最後一段日子不好嗎?”趙以歌緊緊地抓住趙君澤的衣袖,努力懇求道。

趙君澤此刻如萬刃割心,痛不可言。趙以歌的任何要求他都可以毫不猶豫地答應,可唯獨這個,他不想,一點都不想答應。如果趙以歌死了,那麼他這些年都在幹什麼?他手中的罪孽又該以什麼理由承受?沒有暗淵結晶的維續,趙以歌很快就會再次沉睡,想要一起度過一個小時都比登天還難,更不用說是最後一段時光了。這是一種折磨,兩個人的折磨,無法改變,打不斷的折磨,會一直持續,直到他們中有一個人徹底放棄。可趙君澤不會放棄,他不放棄,趙以歌又怎麼能狠心放棄。

“和歌,我……”趙君澤剛要說話,趙以歌已經閉上了眼睛,再次陷入沉睡。

院外傳來敲門聲,趙君澤抹了抹眼淚,收起表情往外走去,他的眼睛很紅,卻像是殺人殺紅了眼的那般,滿含肅殺。

門外站著一個曼妙的女子,一身皮衣皮靴,用皮繩紮著柔亮的長發,腰間掛了一卷皮鞭。她給趙君澤行了個禮,遞上一個信封。

趙君澤把信封打開,掃了一眼信紙,便開始上下打量起麵前的女子。他注意到這個女子衣角處印著一個不起眼的卷起來的皮鞭圖案。

趙君澤哂笑,“你是禦鞭者。”

“是,我叫楚喑。”女子回答。

“你知道我是誰嗎?”趙君澤蔑視道。

“據盾者、黑台守護者、趙君澤。”楚喑回答。

“你覺得一個禦鞭者有什麼資格做據盾者的助手?”趙君澤把信甩還給楚喑。

“可這是大魔法師的命令!”楚喑不卑不亢,站的筆直。

趙君澤瞥了她一眼,“你說長孫無淵,我會親自讓他收回命令的。”

“你居然敢直呼大魔法師的名諱!”楚喑吃驚道。

“哦,對了,你不許踏入這個院子一步,其他地方隨便你。”趙君澤補充了一句,頭也不回地就回屋子裏去了。

楚喑吃了個閉門羹,卻不怒不喜,轉身離開了這裏。

趙君澤回到小屋還沒有來得及坐下,就感覺到又有人靠近了這所小院,而且不止一個人。趙君澤仔細地感應著,這種感覺讓他微微窒息,很熟悉的感覺,趙君澤難以想象他們竟然敢出現在這裏。但無論是誰,闖入此處的,都是他的敵人。

趙君澤再次走了出去,就在他關上屋門後,屋側的一麵牆壁上泛起了點點白光。就像是點燃了牆壁上的粉塵一般,白色的點狀光芒以不易察覺的速度緩慢地生長,隨著越來越多的光點亮起,白色光芒的圖案逐漸清晰起來,一個紋路複雜的魔法陣出現在牆壁上。

火焰不斷從麵前的樹林中爆射而出,趙君澤不屑地往前走著,任憑那些火焰打在身邊,打在身上。因為那些火焰在觸及他的軍服的同時,就如同落入深淵一般,消失不見了,而其他落在地上的火焰也像是有人鏟了一把土潑上去一樣,瞬間就被蓋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