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施主,管事大師說廂房隻剩舍利塔這邊幾間了,女施主可以隨意挑一間住。”
“那便左手第一間好了。”
那小和尚幫我開了廂房的門,然後虛掩了,道聲“阿彌陀佛”便轉身信步離開,隻留我在這孤零零幾間廂房前站著。
這小院落大抵是後來開辟出來的,院子裏光禿禿,隻布置了一張小桌兩張小凳,倒也算是雅致。院牆顯得比這廟的總體格局要新一些,也刷成了暗黃的顏色,上綴暗灰小瓦,雕著靈獸珍禽之類,細細看來還算精巧,如此裝點一番,總歸多了些禪味。院牆中間開了一個鏤空的閣子,中間用彎的瓦礫襄成一個個佛經中的“萬”字,隱約可以見到院落那邊的舍利塔。那舍利塔卻被刷成白色,在一片暗黃的建築當中尤為引人注目,如此經過那閣子看來,更是白得晃眼。這院牆本就極矮,於是我索性抬首越過院牆去看那塔,這樣一眼便見到了塔頂的那隻五彩羽毛。上回並未細看,這羽毛在夕陽餘暉中當真是美得驚心,周身大片都有祥光縈繞,吉瑞之兆,也就大抵如此了。
我暗諷自己道:明明說是不信神妖一說,如今見了這所謂聖物,還沒被人遊說,自己便有些站不住腳跟了。
我抬腳往那廂房走:也難怪,近日發生的事情著實蹊蹺了一些。旁的不說,單林子裏的那一夥妖,雷公,還有那老樹裏蹦出的美貌女子,都叫我開始相信委實是有生靈遊離於人界之外的。
廂房裏也素淨。冷清院子加之冷清屋子,竟叫我不自覺又生了些寒意。以前雖過了不少苦日子,卻總是有娘親伴著的。這麼一想,我便對娘親愈發思念起來。
晚膳時間又有小和尚來送了些白粥小鹹菜,聞著香,我卻喝得索然無味,仿佛早就吃膩了似的。我對這青燈古佛諸事似乎骨子裏都有著排斥,便是叫那方丈大師教化我數十年,怕也難得開竅。
這夜幕說降就降,仿佛是有人將一大團墨鋪天蓋地潑下來,外麵頃刻黑乎乎一團。有不知名的蟲“咕咕”地叫,聲嘶力竭,攪得我心煩意亂,於是不停在床上翻來覆去。今日自聽到娘親失蹤的消息便一直心神不寧,要想安之若素等到明早,怕是不可能了。
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我索性“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推門而出。外麵真是黑!我皺起眉頭跺一跺腳,猶豫著想折回去,卻又見到那舍利塔頂的祥光,幽幽的甚是蠱惑。鬼使神差,我不自覺往那鏤空閣子的方向走過去,待穿過那院牆我方驟然驚醒,訝異道:不想這閣子竟是通了,方才我無意識間,居然從那“萬”字的小格子中穿了過來!
心裏端得生出一股子緊張,卻又夾雜興奮,我下意識覺得今夜要發生些耐人尋味的事情,於是便循著那舍利祥光繼續邁步。那光漸強,待我走至塔底,竟見到一個身穿金線袈裟袍子的老和尚。
“女施主終歸是來了,老衲等你許久。”他朝我微微頷首,輕笑道。
我心中咯噔,“敢問高僧法號?”
“鷂君廟方丈慈光。”他笑得和藹,“今日我見這舍利塔頂的祥光甚重,原是那支天羽的主人來了。”
“主人?”我連連擺手,心中卻有些歡喜,不想今夜竟提前見到了方丈大師,倒能討得一夜好眠了。於是我繼續道:“高僧怕是誤會,小女子魚幼微,今日來貴寶刹是要向問方丈大師一個人,小女子惶恐,決計不是什麼天羽的主人!”
“鷂君十三年前曾同老衲托夢,說這天羽的主人一旦靠近舍利塔,祥光便會愈盛,老衲心中也會有所感應。幾年前倒有過一次,當時老衲修為不夠,心中太過歡喜,竟不小心將一方香爐推dao,然後便一點感應也無了。今日布道時老衲便有感應,打坐時感應愈強,於是老衲便靜候在此。方才老衲眼見女施主從那萬字印中走出來,如此便更不會假。”
我無奈,隻得學那慈光方丈雙手合十,恭敬道:“主人也罷,隻盼大師相告,前日來的富貴公子姓甚明誰,可帶有一名美貌女子?”
“美貌女子?外相皆是空,何來貌美貌醜?”那慈光喃喃,“富貴亦如此,人生數十載,不過黃粱一夢。”
我不想同他討論這些,隻好改口,“那不知大師可否告知,前日見你的那位公子是誰?”
“前日的公子?”慈光卻笑了,“那是本朝宰相謝意寬,他同老衲聊及大乘佛法,二人甚是盡興,甚是盡興。”
我萬萬沒料最後竟是同那謝意寬扯上了關係,早便對他存有戒心,如今一想,他的出現確實有種種疑團。不單那日劫持我們的一夥強盜,今早他分明是有意造訪劉府,真不知他意在何處。
“謝大師相告,卻不知那謝宰相身邊可有女子?”
“女子麼,老衲卻不曾留意了。”慈光道:“女施主既是那天羽的主人,便是我溥朝福星,不若登上舍利塔頂將那那天羽取下,施主意下如何?”
“取下?”我驚叫出聲,“那天羽是舍利塔鎮塔之寶,是要受萬人膜拜的,若是我取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