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個上午的汽車，當瓊梅和幾個同校老鄉在漢川車站下車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因為胡冰和周凡家同住一個院，瓊梅便和胡冰一道先去了周凡家。按響門鈴，開門的是周嫂，她驚喜地將瓊梅迎進屋，一家人圍上來噓寒問暖，周嫂感歎：“半年不見，長高許多，越發漂亮了！”周叔也說：“是呀!我們還挺想你的，特別到星期天沒人幫幹家務活時。”瓊梅應道：“我也想叔叔和嬸嬸。”瓊梅見周奶拄著拐，坐在沙發上，問了聲：“奶奶好！”“好!好!”老人答。周凡扳著瓊梅的肩，將她按按在沙發上，和自己一起坐下：“最想你的是我，沒良心的家夥，一次也不回來看我們。”“我可是想回來，路費太貴。”瓊梅說。周奶摸著瓊梅的後背：“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哪像你們姊妹，花錢如流水呀！”
吃過飯，瓊梅記掛著妹妹夏揚和秋菊，就和周凡一起去看夏揚。看到姐姐，夏揚高興地叫了聲：”姐！瓊梅眼圈有些紅，夏揚長大了，這個妹妹原來對她是直呼其名的。夏揚招呼姐姐和周凡進了自己的宿舍，這所中學是漢川二高，和漢川高中同為重點高中，教育質量僅次於漢川高中，每年漢川縣向高等院校所送的學生，大多出自這兩所中學。夏揚很驕傲；因為她是從鄉下初中考上的，那可是百裏挑一，不似瓊梅，是在良好教育條件下的縣城四中考漢川高中的。
夏揚見到親人，就把自己的心事一一倒了出來。夏楊的成績原是很好的，可是近來下降得很厲害，原因來自三妹秋菊。秋菊在女副縣長家做活已經半年，夏揚去
看過秋菊，秋菊也到學校看過二姐，秋菊告訴二姐自已很好．讓她別掛牽。可是上個星期發生一件事，讓夏揚很生氣。中午放學，同宿舍同學告訴她，說妹妹來找她，她匆忙回宿舍，見秋菊坐在自己床上流淚。秋菊告訴姐姐，女副縣長的丈夫，那個耿老頭打了她，邊說邊給夏楊看那打過的傷痕。夏揚見妹妹胳膊上和頭頸處有兩條紅的印子．頓時又氣又惱：“他用啥打你?為啥打你？”秋菊啜泣道：”用長木條打的。夜裏姥姥便壺滿了，我幫她倒便壺，又陪她上廁所，所以早上起得晚，他上班走忘帶東西轉回來取，大門沒鎖，客廳門鎖了，他叫門我沒聽見，他就用木條隔著窗子打我，我醒來後給他開門，他又用木條抽我胳膊，還罵我懶豬，讓我滾!”夏揚聽後哭了。14歲的姐姐和12歲的妹妹麵對這樣的事情除了哭泣，她們又能做什麼呢’夏揚邊哭邊罵：
“這個沒有良心的王八蛋！不得好死!”同宿舍的同學勸慰著這姐倆，夏揚擦幹眼淚想了想說：“菊呀!這下你該明白了，這些城市人從來都沒好好看咱鄉下人。你對他好，他們以為你巴結他，更看不起咱，你再怎麼幫他，他是沒有良心的，咱不給他做了，你先在我這裏住下，星期天我送你回家。”夏揚幫妹妹打來廠飯菜，秋菊邊狼吞虎咽地吃著邊問：“二姐，我要是回家了，這半年不是白做了嗎?苦也白吃了嗎？”“隻當換個教訓，這種人你還指望什麼?”夏揚替妹妹擦著嘴邊的菜汁說。“那將來指望什麼過上好生活呀？”秋菊問。“指望姐和我，等我們大學畢業後，找到好工作．自然會幫你。”
第二天早上夏揚正準備去上課，班主任老師帶著校長和一個年輕女人來找她，夏揚還沒弄明白，就聽秋菊衝那女的叫了聲“二嫂”，夏揚知道了這個女的是誰，她生氣地說：“我妹妹不去你家了，你來做什麼？”女的漂亮的臉上卻堆滿了笑容：“對不起，你是秋菊的姐姐是吧？昨天我們一家人都在外吃飯、應酬，回去很晚，寶寶昨天也在我娘家，今天早上才聽姥姥說昨天的事，我和你大姨、姥姥都很生氣，你大姨批評了寶寶的爺爺，我這裏代表全家給你賠禮，讓秋菊和我一起回去吧!我要上班，寶寶沒人抱，在屋裏哭著叫‘姑姑’找秋菊呢!”“我妹妹太小，還不適合在別人家待，對不起了!我不能再讓她去受氣!”夏揚沒好氣地回應著女人的話。
“夏揚，怎麼可以這樣不懂事？”站在一旁的校長開了腔，“快讓你妹妹和齊科長一塊兒回去！”
“我妹妹又沒賣給她!”夏揚的氣話卻被妹妹打斷了：“二姐，別說了!我和二嫂回去。”
夏揚仍然堅持道：“不行！”一直沉默著的夏揚的班主任——一位須發斑白的老者對校長說：“你們先下樓等一下!讓我做一做這孩子的思想工作!”於是校長和齊科長先後走出宿舍。這位老教師歎了一聲，看著自己的學生：“孩子，你知道那個齊科長是幹什麼的嗎?她可是教育局專抓招生的科長，連校長都畏她三分．你將來考大學時，必經她審核的；況且她還有一位抓教育的副縣長婆婆。”
“我不怕，我隻要考高分，她能把我怎麼樣！”夏揚的態度仍然倔強。
“孩子，你太小！還不懂社會，不過這樣也好，去不去，你姊妹自己決定，老師都會幫你！”班主任歎了口氣。
“姐，你別和老師爭了，我真的還想去，他們家其他人對我還是好的，我走了：”還沒等夏揚說話，秋菊就自顧自地走出門，夏揚攔也攔不住，夏揚追下樓，她已經坐上齊科長的轎車跑得很遠了。
以後這件事在夏揚同學中傳開．讓一向在同學麵前傲氣的夏揚再也驕傲不起來。有的同學問：“你的妹妹給人家做保姆是不是為了掙錢供你上學？”夏揚心中苦不堪言．她埋怨著父母的糊塗，又不敢把妹妹被打的事告訴父母。上課時，她總是分神，她算著日子，盼著姐姐快放假，隻有姐姐才能幫她承擔這些痛苦。
聽完夏揚的敘述，周凡生氣地說：“哪有這樣的道理，這不是仗勢欺人嗎?”其實，瓊梅心中的憤懣一點也不比妹妹少，但是作為大姐，要學會安慰自己的妹妹。她看著妹妹氣紅的小臉說：”揚子，你記住!妹妹給人做保姆，自食其力不丟人，仗勢欺人的人才丟人!你應該抬起頭來做人。記住!搞不好學習，才是最丟人的！”
從夏揚學校出來，瓊梅的心情被妹妹秋菊的事情牽纏著，她加緊著步子往女副縣長家趕，周凡在後麵忙不迭地跟著。
出來開大門的是妹妹秋菊。秋菊一手拉著大姐，一手拉著周凡，高興得直跳：“大姐，想死我了!”妹妹比先前胖子，衣服也是新的，瓊梅的心裏稍微好受一些。這時，從正房跑出來一位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眼睛很小，頭發很粗很黑，身材微胖，她招呼道：“趕快進來說話．外麵多冷!都下雪了!”瓊梅這才注意到，空中零星飄落著雪花。秋菊拉著姐姐和周凡尾隨著女孩子進了客廳，介紹道：“大姐，這是霞姐。”又對女孩道：“我姐、周凡。”“你就是瓊梅，漢川高中大名鼎鼎的衛瓊梅?”女孩子語氣很誇張，神情充滿喜悅，瓊梅氣惱的心情一下子被衝淡了。霞親熱地給瓊梅和周凡倒茶，秋菊坐在旁邊哄孩子。周凡問：“你叫耿玉霞？”“是呀!你咋知道我的名字?”耿玉霞顯得很好奇，周凡喝了一口茶：“漢川高中有幾個學生的媽媽是副縣長的?我爸是局長，人人都認識我，況且你呢!”“你爸是哪個局的局長?”耿玉霞問。
“工商局。”周凡答。“噢!你是周局長的女兒?我認識周局長。”耿玉霞邊說邊往周凡杯中加水，她看到秋菊在給小孩衝奶，就趕緊拿過秋菊手中的奶壺：”陪你姐說話，這活我來幹”秋菊起身坐到大姐身邊“姐，你咋還這麼瘦呢?”“我挺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