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江南水鎮,河流貫穿,逶迤縱橫,氤氳的水汽從早到晚籠罩著這片秀麗安詳的土地。在這片土地上有一處名喚芙蓉的小鎮,那是離蘇州城不遠的小鎮,一樣的河流貫穿,橋拱林立。比之蘇州那樣的名城,少的是繁華氣派的樓宇,熙熙攘攘的人群,但也難得的安靜祥和,秀麗明媚。
王家包子鋪是這鎮上出了有名的,那高高摞起的蒸籠,絡繹不絕的客人,足以顯示它的受歡迎程度。包子是沿襲了王家的獨特做法加上精心配製的餡料,種類雖不多,但每樣都稱得上經典,麵皮勁道,麥香撲鼻,裏餡肥而不膩,一口咬下去,裏料的湯汁頓時入口,美味揮之不去。每當清麗的女聲響起:“包子啊,包子,新鮮出爐的包子。”蒸籠掀起,你都能看到那騰騰冒起的煙,透過濃重的煙霧,一張女人的臉若隱若現,想湊上去看個究竟,可是等煙霧散去你卻發現露出的臉上盡然蒙著黑紗。女子容顏不得見,但曼妙勻稱的身材,縱然裹在粗糙的布衣下,也難掩噴薄欲出的青春嬌媚。來買包子的男子居多,還未束髻的少年郎君,顫顫巍巍的耄耋老人,都是買了包子卻駐足良久。女子來回張羅著客人,全然不顧眾人在她身上流連的目光。
來買包子的客人越來越多,女子眉頭緊鎖,手忙腳亂無法招架,爹爹王大一大早便出去,到現在還未回來,她自是知曉這個爹爹一準是又去哪個賭坊了,弟弟家棟定是邀了鎮上的幾個小混混出去鬼魂了,包子鋪就這樣丟給她一個人。正在一籌莫展之時,身邊卻出現一個男子幫忙張羅,一邊招呼著客人一邊對那女子說道:“芙蓉,你歇歇,我來。”名喚芙蓉的女子往後退一步,靠在牆邊,看著眼前的男子道:“金石啊,每次都要你幫忙啊,我可沒有工錢付給你。”金石笑道:“嗨,那要不,你就以身相許唄。”芙蓉杏眼圓瞪,嬌嗔的聲音傳出:“金石,你再說……”拿了包子就要往他嘴裏塞,“這麼大的包子,看能不能堵住你的嘴啊。”
金石咬著包子,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滿臉的笑意卻蕩漾開來,伴隨著騰騰的和著香氣的煙氣肆意飄散。
名喚芙蓉的女子,是這家包子鋪掌櫃王大的長女,二十出頭的年紀,尚未婚配。自出生起便未離開鎮子半步,但對整個鎮子的人來說,她卻是個迷一樣的女子。因為從出生之日起隻要在人前就以黑紗蒙麵,除了爹爹和小她兩歲的弟弟家棟,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麵目。王家人對於芙蓉蒙麵的緣由從未提起,隻是有市井流言:芙蓉奇醜無比,無法以真麵目視人,就常年黑紗遮麵。可越是這樣的遮遮掩掩,越是激起眾人的好奇心,茶餘飯後人們的話題都離不了她,那些市井流言中有關於芙蓉的曼妙,芙蓉的好手藝,還有芙蓉恰到好處的潑辣嬌媚,更多的則是對她容顏的揣度。
起更時分,萬家燈火點點燃起,街道上人跡越來越少,芙蓉關了店鋪進了裏屋。忙了一天已是腰酸背痛,此刻隻想靠著什麼或坐或躺歇息一會兒。走進臥室裏她摘了黑紗,就著梳妝台邊坐了下來,銅鏡裏即刻映出一張奇特的臉,右邊臉上頰赫然一大塊紅斑,自顴骨往下直至嘴角,那斑塊卻也有模有樣,仔細看似一朵怒放的芙蓉花,妖豔詭異地開在她臉上。這張臉怎麼來形容呢,說它醜陋,卻隱隱有一股魅惑的力量,說它美麗,乍看之下也叫人後怕。芙蓉凝視著鏡子裏的自己,耷拉的嘴角最後還是揚起,對著那張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的臉孔笑著。
她始終記得十歲那年,病危的母親奄奄一息時,撫摸著她的臉地欣賞著,慘白蒼老的臉上滿是自豪:“我們家芙蓉啊,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女子,將來定是出落得花容月貌,傾國傾城,必定不是平常小女子,而是誌向遠大的治世之材。”說完這些,這個辛苦了一輩子的女人終是不甘地閉上了眼睛。一旁八歲的小弟嚎啕大哭,抓著酒罐的爹爹也是哽咽。母親去了,芙蓉心中懷著那些個臨終的願望一天天長大。十年過去,她並沒有像母親所說的出落成美人,也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聰明智慧,但心裏卻一直懷著那樣的信念,可愛笨拙固執地堅守著。
恍惚中的芙蓉被敲門聲拉回現實,那聲音淩亂急促,她知道是爹爹回來了,開了門一股酒氣撲麵而來,芙蓉又皺了眉頭,嗔怒到:“爹爹,你又喝酒啦!”
“嗬嗬”麵色赤紅的王大搖頭晃腦推開芙蓉,閃進了裏屋。芙蓉氣的雙手叉腰,衝著背影叫開了:“喂,王大,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