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南渡及宋的詩人們 (1)(1 / 3)

晉的南渡——劉琨與郭璞——楊方、湛方生、庾闡等——謝道韞與蘇若蘭——佛教的哲理第一次被引入中國詩裏——和尚詩人們惠遠等——陶淵明——謝靈運、顏延之等——鮑照、鮑令暉與湯惠休

晉的南渡是中國曆史上最大的變動之一,也是文學史上最大的變動之一。自南渡之後,中世紀的文學,便開始了。本土的文學,自此便逐漸地熏染上外來的影響。詩歌本是最著根於本土的東西,但在這時,於情調上,於韻律上也逐漸地有些變動了。從南渡到宋末,便是這個變動的前期。我們已可以看得出,南渡以來詩人們的作風,和古代詩人們是有些不同了。這個不同,一部分的原因是由於五胡的紛擾、變亂所引起;另一方麵卻已有些外來影響的蹤影可見。

五胡的變亂,直把整個中原的地方,由萬丈光芒的文化的放射區,一掃而成為黑暗的中心,回複到原始的狀態裏去。在南渡的前後,中原是一無文學可談的(自北魏的起來,方才有所謂北地文壇的建立)。跟隨了士大夫、王族們的南渡,文學的中心也南渡了。南渡後的許多年,南朝雖然曾數易其主,但並沒有多大的擾亂。劉氏倒了,蕭氏起來,蕭氏倒了,陳氏起來等的事實,對於江南的全部似不甚有影響。故六朝的文學,其中心可以說常是在南方。

這個南渡時期的文士,自當以劉琨及郭璞為領袖。稍後,則有陶淵明誕生出來,若孤鬆之植於懸岩,為這時代最大的光榮。謝氏諸彥,鮑照和顏延年,其文采也並有可觀。

劉琨(劉琨見《晉書》卷六十二)的詩,存者雖不甚多,然風格遒勁,寄托遙遠,實足為當代諸詩人冠。《晉書》說:“琨詩托意非常,攄暢幽憤,遠想張、陳,感鴻門、白登之事,用以激諶。諶素無奇略,以常詞酬和,殊乖琨心。”我們讀了盧諶、劉琨的酬與答,立刻也便覺得琨詩是熱情勃勃的,諶詩不過隨聲應和而已。琨《重贈盧諶》道:“苟能隆二伯,安問黨與仇!中夜撫枕歎,相與數子遊。……功業未及建,夕陽忽西流。時哉不我與,去乎若雲浮。朱實隕勁風,繁英落素秋。狹路傾華蓋,駭駟摧雙輈。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而諶之答詩,卻隻是“璧由識者顯,龍因慶雲翔”雲雲的情調。琨又有《扶風歌》:“左手彎繁弱,右手揮龍淵,顧瞻望宮闕,俯仰禦飛軒。據鞍長歎息,淚下如流泉”雲雲,也是具著極悲壯雄健之姿態的。琨字越石,中山人。永嘉初,為並州刺史。建興四年,投奔段匹。元帝渡江,加琨太尉,封廣武侯。後為匹碑所殺。諡曰湣。有集(《劉越石集》有《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

郭璞(郭璞見《晉書》卷七十二)的作風卻和劉琨不同。琨是壯烈的,積極的,憤激的,是決不忘情於世事的。璞卻是閑澹的,清逸的,托詞寓意的,高飛遠舉的。璞的《遊仙詩》十四首,其情調甚類阮籍的《詠懷》。但籍猶能為青白眼,有罵世不恭之言;璞則是一位真率的詩人(《郭景純集》有(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隻是說著“朱門何足榮,未若托蓬萊”的話。他慕神仙,他羨長生。他歌詠著:“青谿千餘仞,中有一道士。雲生梁棟間,風出窗戶裏”,“中有冥寂士,靜嘯撫清弦。放情淩霄外,嚼蕊挹飛泉。赤鬆臨上遊,駕鴻乘紫煙。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他神往於“神仙排雲出,但見金銀台。陵陽挹丹溜,容成揮玉杯,姮娥揚妙音,洪崖頷其頤;升降隨長煙,飄颻戲九垓”的境地,他想望著要“尋我青雲友,永與時人絕”。然他明白,這些話都不過是遐思,是幻想,是一場空虛的好夢,決不會見之於實現的。他隻是“寓言十九”而已。所以即在《遊仙詩》裏,他已是再三的慨歎道:“雖欲騰丹谿,雲螭非我駕,愧無魯陽德,回日向三舍。臨川哀年邁,撫心獨悲吒!”他的一首“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