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南渡及宋的詩人們 (1)(2 / 3)

君如秋日雲,妾似突中煙。

高下理自殊,一乖雨絕天。

卻是絕好的一篇情詩。他字景純,河東聞喜人。精於卜筮之術。王導引為參軍,補著作佐郎,遷尚書郎。後以阻王敦謀叛,被殺。追贈弘農太守。有集。

劉、郭同時的詩人們,可稱者殊少。唯楊方的《合歡詩》五首,較可注意。方字公回,少好學。司徒王導辟為掾。轉東安太守。後又補高梁太守。以年老棄郡歸,終於家。像《合歡詩》的“居願接膝坐,行願攜手趨。子靜我不動,子遊我不留。齊彼同心鳥,譬此比目魚,情至斷金石,膠漆未為牢。但願長無別,合形作一軀。生為並身物,死為同棺灰”,“子笑我必哂,子戚我無歡。來與子共跡,去與子同塵”雲雲,都是最大膽的戀愛的宣言,和《子夜》、《讀曲》諸情歌唱同調的。其第三首:“獨坐空室中,愁有數千端。悲響答愁歎,哀涕應苦言”;那樣的苦悶著,卻為的隻是“白日入西山,不睹佳人來!”在戀愛中的詩人,其心是如何的烈火般的焦熱!

孫綽,字興公,有《情人碧玉歌》二首,也是很動人的,其第二首,尤為嬌豔可愛:

碧玉破瓜時,相為情顛倒。

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湛方生嚐為衛軍谘議參軍,所作《天晴詩》:“青天瑩如鏡,凝津平如研。落帆修江渚,悠悠極長眄”,又《還都帆》:“白沙窮年潔,林鬆冬夏青”雲雲,在當時的詩壇裏乃是一個別調。

庾闡(字仲初,潁川人,征拜給事中)的《采藥詩》,又《遊仙詩》十首,明是擬仿郭璞的,卻不是璞的同類。璞的《遊仙詩》,寄托深遠,對於人生的究竟,有愷切的陳述;闡的所述,則隻是以浮詞歌詠神仙之樂而已,我們在那裏看不出一點詩人的性靈來。

顧愷之,字長康,晉陵無錫人。桓溫引為大司馬參軍,後為殷仲堪參軍,是當時有大名的畫家。他的詩,雖隻有下列的一首《神情詩》的摘句(也見《陶淵明集》),卻可見出其中是充溢著清挺的畫意的:

春水滿四澤,夏雲多奇峰,

秋月揚明輝,冬嶺秀寒鬆。

這時的女流詩人也有幾個。謝道韞為謝奕女,王凝之妻。曾有和謝安等詠雪的聯句“未若柳絮因風起”盛為人所傳。然她別的詩卻不能相稱。蘇若蘭為苻秦時秦州刺史竇滔妻,名蕙,嚐作《璿璣圖》寄滔,計八百餘言,題詩二百餘首,縱橫反覆皆為文章。這是最繁賾的一篇文字遊戲的東西。——遠較蘇伯玉妻《盤中詩》為繁賾!二蘇之間或者有些關係吧。到唐武則天時方盛傳於世。我意這當是許多年代以來才智之士的集合之作,未必皆出於蘇氏一人之手。正如《七巧圖》一類的東西一樣,年代愈久,內容便愈繁賾、愈完備。唯像這種遊戲的東西究竟是不會成為很偉大的詩篇的。

這時佛教的哲理已被許多和尚詩人們招引到詩篇裏去了。像“菩薩彩靈和,眇然因化生。四王應期來,矯掌承玉形”(支遁《四月八日讚佛詩》);“一喻以喻空,空必待此喻。借言以會意,意盡無會處。既得出長羅,住此無所住。若能映斯照,萬象無來去”(鳩摩羅什《十喻詩》);“本端竟何從,起滅有無際。一微涉動境,成此頹山勢”(惠遠《報羅什偈》),都是我們本土文學裏未之前見的意境。所謂“菩薩”,“由延”,“四王”,“八音”,“六淨”,“七住”,“三益”等外來的詞語,也便充分地被利用著。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實,我們應該大書特書地記載著的。印度的影響第一次在中國文學裏所印染下來的痕跡,原來是這樣的!這或正和“伯理璽天德”、“巴律門”諸詞語之在譚嗣同、黃遵憲諸詩人的詩裏第一次被引用著的情形不大殊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