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時光,因為突然而至的微微欣喜變得單純而快樂。每日之間,兩人一獸始終相對,采藥、摘果、賞花、種菜……田園生活如夢幻般不真實。
這一日照舊午餐。
“風哥哥,我給你把蔥和薑挑出來吧!”少女殷切地要伸筷子。
青衫男子微微蹙眉:“輕兒,蔥薑蒜,雖然味道重了些,可是稍稍吃一點對身體還是有好處的,不要挑食。”
“哦,原來風哥哥吃的啊!”少女笑著點了點頭,收回了筷子,“我就說嘛,不吃蔥和薑的簡直就是怪人,說不定還有什麼怪癖呢!”
“嗬嗬,淘氣。”風若塵搖了搖頭,將精致的菜肴夾到少女的碗中,眉眼間滿是溫和的笑意。千尋小獸窩在一旁的竹榻上,眯著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兩人,打了個哈欠,將臉埋進了小小的翅膀裏,睡起午覺來,它才不管什麼蔥薑蒜!
神仙穀四季溫暖如春,芷蘭花海,彩蝶飛舞,真真是世外桃源,讓人樂而忘憂。
然而此時,在陵都的商府內卻是凜冽的冬天,白衣錦袍的男子身披狐裘坐在榻上,麵前是碗紫中泛黑的藥茶,端起來才喝了一口便再難咽下,身旁麵容冷硬的黑衣男子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公子,夜鳴有事稟報。”
夜弦站在他身後,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夜鳴卻不予理睬,反正公子遲早會得知真相的,長痛不如短痛,他都已經忍了半個多月了,索性現在都說了吧!
“夜鳴,有什麼事情就說吧,不用吞吞吐吐。”白衣錦袍的男人捧著青瓷小碗,皺起了眉頭,蒼白的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沒有比失去她更壞的消息了,所以現在什麼樣的事情都沒有辦法再打倒他。他們每次告訴他的,不過還是沒有消息罷了,沒有消息便代表著還有希望……
“有姑娘的消息了。”夜鳴衝口而出,悄悄觀察著男人的反應。
商湛的手陡然一顫,青瓷小碗中滾燙的藥茶灑了一些出來,濺在他雪白的狐裘之上,也將他蒼白的手灼得發紅。
幾個月過去,他找得都有些無力了,突然不敢去聽她的名字,不敢說任何關於她的話題,如今,終於有消息了嗎?
“公子……”夜鳴喚道,看到公子的反應,這個冷硬的漢子便有些後悔了,可是,已經引出話題,就再也沒有可能在公子麵前假裝無事地退出,一狠心,對著榻上的男人一字一句道:“公子,黃意飛鴿傳書說,姑娘在南越的神仙穀墜崖,怕是……保不住了。”黃意的情報向來都有十足的把握,從來不會謊報事實,夜鳴夜弦靜靜看著男人的反應。
意外的是,白衣錦袍的男子並沒有多少表情的變化,連微微愣住都沒有,就好像還沒有聽清他說什麼,半晌之後淡淡將藥茶放在桌上,揮手道:“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兄妹兩人對視一眼,口中稱是,便要退出去,夜弦跨出門檻,回身正準備將房門帶上,終於還是不放心地朝榻上的公子望了一眼,隻見他握著綿白的帕子輕咳,可是,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卡在喉間,咳不出聲音,隻看到鮮紅的血沫不斷地從嘴角滲出,將他雪白的帕子漸漸染上了紅色……血跡還不斷向指縫間蔓延……
夜弦大驚失色,趕緊衝進去扶住他,饒是堅強如她,也急得痛哭出聲,她少女的夢想裏最最偉大的公子,如今居然到了藥物難進、咳出鮮血的地步!
白衣錦袍的男子,突然抓緊了手中的錦帕,一大口鮮血猛地咳了出來,將他的雪白狐裘上染滿了斑駁的血跡……就好像春天時開得燦爛的十裏桃花……消瘦的麵龐如死灰般毫無血色……
可是,桃花再燦爛,也看不見那淺綠色的身影憤恨葬花了,那麼十裏桃花,還會再開嗎?
“公子,何苦呢?姑娘已經不在了啊!身子要緊……”夜弦哽咽道,這幾個月來,公子沒有一餐能夠吃得下去,就連一向賴以續命的藥茶也無法下咽。十月寒冬將至,本該回西蜀找老爺子才能稍稍減輕寒毒之苦,可是,公子卻不管不顧,四處奔波,如今蓮合粉已經用完了,藥茶又無效,公子竟然咳出了血……
“夜弦夜鳴,”商湛忽地撐著桌子站起身,身形不穩地晃了晃,卻還是立得無比堅挺,“準備一下,我要去南越。”
“公子!”夜弦淚如雨下,“姑娘她已經不在了……何必……”
“烏衣衛的職責是什麼?夜弦你忘了嗎!”白衣錦袍的男子眼中迸出不容抗拒的狠絕:“去準備。”嘴角還沾染著未擦盡的鮮紅血跡,可是語氣卻無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