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手,撫上他的臉,輕輕擦去他唇邊的血跡,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心疼:“何苦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呢?我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這不像他,根本不像他。她的公子湛就該永遠一身清爽,纖塵不染,而不是滿臉憔悴,血跡斑斑。
商湛定定地看著她,覺得她的眼睛過於明亮,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去細細觀察。
他幾次張口,卻又頓住,最後還是說了:“這麼多年,我殺了很多人,利用了很多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而且從不曾後悔過。可是這三天來,我卻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直在做錯事,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失去你的……如果知道有一天你會不再愛我,甚至不願意看我一眼,我寧願……寧願從來都不曾見過光明,我寧願一直活在黑暗之中……這樣不論是醒是睡,都不會這麼痛苦……”
沐輕楚低下頭去,嘴角泛出淺笑,要聽到他的表白真是不容易,往事並不如煙,怎麼能說散就散?
“你肯再來見我一麵,我已經……知足了……”男人慢慢鬆開手:“你……”
少女沒有讓他繼續說,圈住他的脖子,櫻唇貼上了他冰涼的薄唇,她知道他要說什麼,時日已經無多,她在乎的東西突然都變了。當死亡梗在那裏,還有什麼是不可原諒的?
商湛呆住,任她親吻。良久,少女離開他的唇,雙臂收緊,頭埋在他的頸窩裏,唇貼著他的耳邊吐氣如蘭:“湛,我想你。”不論你在不在我身邊,我都會想你。
商湛說不出話,因為不知道要說什麼。懷中的溫度很真實很溫暖,胸口卻一下子疼痛起來,因為突如其來的幸福感。他緩緩地抬起僵化的手臂摟住她,嗓音很啞:“我十惡不赦,機關算盡,你還願意要我嗎?”
少女鼻子一酸,淚水更多地湧出,什麼時候起,她也有了這種選擇的權利了呢?主導愛情的人突然由他變成了她。
然而,到底要多堅強才敢許一個長久誓約?又要有多勇敢,才敢撒一個彌天大謊?
她輕聲一笑,稍稍退出他的懷抱,伸手去解他的白色中衣:“要啊!現在就要!女上男下的姿勢咱們還試過吧?我可沒有忘記。你忘了嗎?”
商湛不知作何反應,今夜的他反應似乎特別遲鈍,連是夢是真都有些弄不清了。他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將她拉進了懷裏重新抱住,粗聲喘息:“沒忘。但今晚不行。”
索性拉著她躺下來:“我沒有力氣,你一個人做不好的。下次吧。嗯?”他的傷口加上寒毒,能夠清醒著已經不容易了。他不讓她繼續脫衣,怕她會看見他猙獰的傷口,到時候肯定又該泣不成聲了。
“好。”少女輕笑,摸上他的下巴:“我還怕你的胡子太紮人了呢!”
下次吧,她不敢回應這句話。
“湛。”她仰起小臉,叫他。
“嗯。”他應了,許久不曾聽到這個稱呼了,暖暖的,很幸福,他的手臂不自覺又收緊了些,可是為什麼意識卻有些模糊呢?
“湛……”
“嗯。”
“湛……”
她還在叫他。
商湛努力睜開眼睛,看著懷中她近在咫尺的臉:“輕楚,突然好累,想睡一會兒。”
“睡吧。”她笑。
他伸出手去觸摸她的臉,滿足地歎息:“不是夢,真的是你。”
“是我。”她還在笑,眼中卻已經噙滿淚水。
商湛自枕下取出那塊羊脂白玉,放進她的手中:“這塊玉我找到了,早就想送給你,今天正好合適。”他的眼睛有些睜不開了。
“千尋鎖……”沐輕楚恍惚一笑,握在手心裏。她的身上已經有兩塊千尋鎖了,可是,這個東西對她來說,已經沒有用處了。
腦袋昏沉得更加厲害,男人微笑,用力湊上前來吻了吻她的唇角:“我真的要睡了。隻希望一覺醒來,你還在我的懷中,從不曾離開。如果是夢……”男人眼睛慢慢合上:“如果是夢,那麼就讓我不要醒來……”
“湛……”少女哽咽著喚他。
沒有回答。
忘憂蠱,真是厲害。
素手細細撫過他的臉,從眉眼到薄唇,一寸寸皮膚都撫觸過,少女用盡全身的力氣抱緊他,淚打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來到這個世界上隻是為了證明禍水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當禍水,可是偏偏身不由己,走到哪裏都無法安生。
湛,這麼多年了,滄桑曆遍,我突然明白,隻有你的懷抱才是我唯一的歸宿,隻有在你的身邊,我才能夠停止流浪,隻有你在,我才能夠得到真正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