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李白下山,乘一駿馬,馳騁大道,向著江油城家中趕去。
一路上,李白看到饑民遍野,老悲幼啼,心中感傷,默默吟誦道: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此詩乃是建安七子的王粲所作,今日見此情景,李白甚有同感,悲不自已,不覺間眼角多了一絲濕潤。
“駕!駕!”李白一拍駿馬,駿馬衝天一聲高亢嘶鳴,加速向江油城趕去。
一路走來,通向江油的官道上皆是風餐露宿的流民。
四川本是天府之國,曆來豐衣足食,可是此次天降奇禍,非人力所能左右。
城東李家在江油城乃是三大家族之一,傭丁百餘,良田千頃,其它兩大家族為城南柳家、城北沈家,皆是底蘊雄厚,富甲一方,絲毫不比李家勢弱。
李白乘馬來至府門前,門丁趕緊將少爺的駿馬來到後院喂食,劉管家迎了出來,招呼侍女準備飯菜,為李白少爺接風洗塵。
劉老管家先前乃是李白的祖父的管家,祖父過世後劉老管家依舊對李家忠心耿耿不辭勞苦,這幾年下來,身體越發老邁。李白從小就對劉老管家甚有好感,見到管家,也是十分高興。
“劉爺爺,我父親和母親呢?”李白從小便對劉老管家叫爺爺,畢竟老管家從年輕時就跟隨祖父了,可是這般稱呼,每每令劉老管家誠惶誠恐,怎麼說他都是一個下人,可是身為少主人的李白這般有禮,劉管家心中對李白除了喜愛,還有一絲莫名的感激。
“少爺,老爺正在城東廣場指揮架設粥棚,救助災民的事,夫人倒是在府中。這幾日全府上下都忙著幫助災民,什麼都沒顧上,連少爺今天回府都忙忘了。”劉老管家眼中布滿血絲,可見這幾日他也沒有很好的休息,哀歎一聲,“老天爺真是無眼,這次旱災雪災齊至,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李白聞言心中落寞,道:“劉爺爺,你一定注意好好休息,我先去給母親請安。”說完,不待管家答話,李白便向母親的廂房走去。
劉老管家看著李白的背影,渾濁的老眼有些朦朧:
“多好的孩子啊……”劉管家深深地感受到,李員外一家都是大善之人,能夠一輩子跟著這樣的主子,是他的福氣。
李白敲門而入,當李夫人看到是自己的兒子,一把撲上來,拉著李白細細打量,看看兒子半年多來瘦了沒有,長高了沒有,看著看著,喜極而泣,慈母的溫柔自然釋放。
李夫人思念李白,終日祈禱,盼得李白能夠早日學成歸來,伴隨身旁,可是李白每次回家隻待短短數日,便返回岫山,隨師苦修。李夫人萬般不舍,奈何為了李白他日學有所成,忍痛相送。
這幾日陪著丈夫忙著拯救災民的事情,竟將李白回府的日子給忘了,內心慚愧,不斷向李白詢問著李白半年來在山上的修行情況,也總少不了問李白什麼時候才可藝成下山。
李白無奈,隻好告訴母親快了,實際上他自己也是頭大,學藝五載,他才堪堪將天山劍法的基礎夯實,根本沒有接觸那令之神往的“天山玄劍”八式。
母親將李白摟在懷中,問長問短,李白最後對母親的慈愛感激萬分,竟有想趴在母親肩頭痛哭傾訴的衝動,最後忍住,掙開懷抱。
“母親,我先去城東找父親去了!”說完,急忙出門。
李夫人在身後追了兩步,她還有千言萬語,還有叮嚀囑咐,可是李白竟不給她機會訴說,最後想到李白會在家中停留幾日,尚有時間,便看著李白消失的背影,嘴中溫柔地抱怨一聲:
“這孩子……”
李白獨自出府,向著東城廣場走去。東城廣場乃是一個方圓百餘丈的空地,往日是城中經商交易場所,此時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哀號聲、謾罵聲、祈求聲、討饒聲、悲哭聲,聲聲交錯,彙成一層層聲浪,隔著很遠便能聽聞。
此時,廣場上滿是災民,一個個枯瘦如柴,麵色草青,手中皆是端著一個瓦殼破罐,拚盡全力地抬頭向廣場中央看去。
廣場中央,三個烏黑鐵鍋被粗長鐵鏈懸空吊起,鐵鍋極大,若是盛滿水米,一次足夠數十人食用。隻是此時,鐵鍋下的木炭早已湮滅,散發著股股細微煙塵。
“出了什麼事?”李白站在人群外緣,向裏張望,本該熬粥燉湯的粥棚無人掌勺,連火都給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