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姆打開一個法語廣播電台放給他的奶牛們聽,不管布蘭登怎麼向他保證,他還是覺得這種音樂不一定比鄉村或者古典音樂更能讓奶牛放鬆下來。失眠反而減少了諾姆的擔憂,因為這讓他無法為某個擔憂煩惱太長時間,所以不會產生真切的絕望。他在那位環保局女士麵前找了一個借口,說最近雨下得太反常,所以肯定是暴雨季節時,他家的糞池被水衝滿了,導致糞便溢了出去。雖然實際情況並非如此,不過隻有這樣才能讓她手下留情,她也因此願意再觀察他一個月,當然這其中少不了繼續在空中拍照。她走的時候,板著臉警告他說,如果局裏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家的牛糞池在向小溪滲透的話,他必須把糞便池給修好,或者再重新建一個新池子,否則就等著每天交兩萬五千美元的罰款。聽完她的話之後,盡管諾姆十分想笑,可還是忍住了,並且小聲且嚴肅地給她道了個歉,而腦子裏卻是在計算一個星期是十七萬五千美元,那麼一個月就是七十萬,一年就是八百四十萬啊。

等到上午十點德克霍夫曼打來電話的時候,爆竹聲已經響徹整個山穀了。諾姆以為,這次要不就是被德克逼著去參加瘋狂慶祝“獨立日”的活動—拖拉機遊行—要不就是去給美國海外退伍軍人捐贈一百美元,再或者就是被邀請去參加其中的某個派對,而在這樣的派對上,德克和湯姆鄧巴會裝扮成開國元勳並背誦《獨立宣言》。令他意外的是,德克這次打來電話是告訴諾姆,如果不是看了報紙,他會一直被蒙在鼓裏—原來他繳稅是為了付工資給布蘭登在沙灘上建碉堡的。麵對他的指責,諾姆隻好一邊不停地點頭稱是,一邊找來報紙翻看周末新聞。他用一隻手把報紙翻開,終於在倒數第二版上看到了的那張“每周圖片”。上帝啊!聽到諾姆這邊一直沒有反應,德克終於等得不耐煩了,換了一種咄咄逼人的方式逼問諾姆,是否願意加入他和老湯姆的隊伍,一起沿著邊境公路挖壕溝來阻止那些該死的得來速汽車餐廳。

“很想去,可是不行啊。”他說道,越看布蘭登那張照片,心裏就越覺得丟臉。照片裏的他穿著製服,旁邊就是那個用漂流木搭建而成、與下巴齊高的碉堡。圖片旁邊沒有任何標題,也沒有隻言片語,看起來不是不想用語言來解釋,而是根本不需要解釋。這種羞辱到底何時才能停止?斯特萊姆勒攻擊他不會照顧奶牛,環保局懷疑他不誠實,新聞報紙又諷刺他的兒子,而此時此刻,他的愛國主義也正在被人質疑。“我

今天下午還要處理一點給牛接生的事情。”他找個理由想搪塞一下。

“諾姆,難道那些牛沒有你就不會生產了嗎?”

筋疲力盡所以不想工作,壓力太大又睡不著。諾姆給簡奈特留了一張便條之後,恍惚間發現自己已經走進了放船的那個車庫裏,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好幾個星期沒來過了。鑽頭、錘子、電鋸、環氧樹脂和亮漆,都散落在他上次離開時留下的地方。他重新安慰自己,之所以建造這艘船,是因為它可能會給自己帶來榮譽,這也算是一個有趣的原因。他撿起地上的銅支柱,感受它的重量,再次為這裝有三個螺旋的槳片而驚歎—它們就像鳥兒的翅膀般可以自由伸縮啊。他買這個東西的時候,心裏充滿了無盡的美妙幻想:如果使用最好的材料—一個螺旋槳就花了他九百八十二美元啊!—最後一定能造出來最傑出的作品。而現在,這個幻想卻恰恰證明了他的愚蠢—對於任何一艘非競賽用的船而言,一個普通的螺旋槳就綽綽有餘了,而且價格隻要一半就夠了。

把這個光禿禿的船身放在這間一百多平方米的車庫裏,看著就像一艘瓶中船一樣。剛開始的幾年,他的農場經營得很穩定,所以每天可以花兩三小時來做這個。他的指導老師就是夏貝爾和斯圖爾特,從他們的書中,他學會了如何把膠合板、玻璃纖維、環氧樹脂和柚木變成甲板、船艙和上下鋪位。在那些日子裏,他每天早上醒來就會為他的秘密感到驕傲和興奮—他沒有和別人說過,如果說了,也許會給它帶來厄運—仿佛某種宏偉的計劃正在醞釀,而他簡陋的車庫裏正藏著十一噸重的稀世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