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的細雨,已經失去了夏天的溫度,落在脖子上,有微涼的錯覺。黎小姿坐在街道旁邊高高的石台上,旁邊放著打開了拉環的百事可樂,晃著雙腿,目不轉睛地看對麵正在改建的街心花園。想起曾經穿著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好不容易搶到了秋千架的位子,卻因為蕩得太高而害怕地哭泣。風翻起黎小姿白色的裙邊如同蝴蝶柔軟的翅膀,她忍不住柔軟了嘴角。
“喂,你在幹什麼?”聽到熟悉而幹淨的聲音,黎小姿低下頭看,果然是蘇陌。他正皺著眉頭,仰起頭看向小女孩的純如墨色的雙瞳中倒映著她的影子,和她一樣沒有打傘,可是手裏卻拎著她那撒滿了櫻花花瓣的雨傘。“阿姨說你沒帶傘,讓我給你送來。”
“呐,蘇陌,你看那個秋千架被拆了呢。”女生指了指對麵的街心花園說。
“哦。”蘇陌卻連看都沒看,隻是發出了簡簡單單的一個音節來應付,“快點回家吧,阿姨在等你吃晚飯呢。”
黎小姿跳下石台,把易拉罐扔進垃圾箱,然後頭也不回地朝著與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街邊傳來何潔的新歌《明明不是Angel》:明明不是個angel/常有人戀愛有人失敗/我不是特奇怪/你轉身離開說聲拜拜/我雙手插口袋/用汗水洗過的領帶……
蘇陌,難道你一點也不懷念秋千架嗎?難道你一點也不懷念我們過去的時光?
蘇陌。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鄰居;會在秋千架被其他小孩子推得很高的時候,衝出來解救自己的男生;會把自己的糖果分給她吃的男生。他是可以讓自己毫無保留地相信著的人。這些都是黎小姿描述蘇陌的時候會用到的定義。
“蘇陌,借我你的古漢語字典。”黎小姿習慣性地跑到隔壁班門口,去喊蘇陌的名字。然後看到他慢騰騰地走出來,路過她身邊的時候依舊是沒有看她一眼。跟在他後麵去樓道裏的儲物櫃裏拿字典,高一(3)班,17號。
接過蘇陌遞來的字典,黎小姿剛想說謝謝,所有未來得及發出的音節和蕩起的盈盈淺笑全部伴隨著蘇陌的一句話湮滅在了嘴角。蘇陌用他幹淨好聽的聲音告訴她:“以後,別在我們班門口那麼大聲地喊我的名字。”
原來自己,一直都是被討厭了呢。講台上老師的聲音慢慢地模糊起來,黎小姿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隨手翻著放在桌子邊上的古漢語字典。輕輕的一頁紙飄了出來,揀起來看,上麵隻是用鉛筆寫了一行簡短的字:ZXL。默默地念著這三個音節。蘇陌喜歡的人嗎?難怪,他不再允許自己像以前那樣大聲喊他的名字,原來是怕“ZXL”不高興。
不知道ZXL到底是一個怎麼的女生?黎小姿小心地把字條重新夾回書頁中,輕輕地牽動了嘴角。
蘇陌,所以你才不再懷念秋千架了,是嗎?
其實對於蘇陌的定義還有一句,可是卻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忽視。最後一句話是:每一天每一天,都會感覺離自己越來越遠的人。
午休的時候,黎小姿抱著課本去了五樓的音樂教室。打開窗戶,讓沾染著溫暖的日光均勻地撒滿每個角落,風吹得白色的窗簾柔軟地翻動。午後的日光總是會熏得人想要睡去,英語課本還沒翻上幾頁,黎小姿就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朦朧間,似乎聽到了琴聲。臉仍然埋在臂彎裏,卻不自覺地睜開了眼睛,似乎是肖邦的《離別曲》。因為蘇陌的關係,她非常熟悉肖邦的鋼琴曲,以前她經常趴在蘇陌家裏的地板上聽蘇陌一遍一遍地彈琴,知道腿腳都酸麻了,還是不肯起來。
黎小姿抬起頭,隻是一個背影,就可以斷定坐在琴凳上的那個人並不是蘇陌。她收拾好自己的書本,準備離開。卻在走出音樂教室時被一個男生叫住了:“喂,黎小姿。”黎小姿詫異地轉身,投去詫異的眼神。
“我和蘇陌一起在琴行學鋼琴,所以認識你。”男生站起來,黎小姿注意到他有一雙和蘇陌一樣修長幹淨的手,“我是二(7)班的唐米。”
我和蘇陌一起在琴行學鋼琴。所以認識你。黎小姿在心裏默默地重複著這兩句話,然後補上了中間被唐米漏掉的連接因果關係的部分,所以完整的版本應該是——我和蘇陌一起在琴行學鋼琴,他總是提起你,所以我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