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幫老板討工款(1 / 2)

眼看就到了年末歲尾,一棟大樓正好竣工。按慣例,建築公司該給工地老板結算工款。建築公司跟甲方結算,大老板又給建築公司結算,二老板、三老板、四老板又分別同上一級老板結算。大小老板們將這些款項吃飽喝足之後,再把剩下的分給民工。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無水小河幹。現在,都幹大半年了,民工們除了開始時每人按月分到數量不等的零花錢外,早已兩手空空,就巴望年底餘百眼兒給大家算總賬,除了還清老板的欠款,再把剩下的錢帶回家去過年。

馬老板也急得像熱鍋裏的螞蟻似的,天天去找大老板。然而,大老板說:“今年的規矩改了,不再把工款全部分給大老板,怕大老板攜款潛逃——這樣的例子已經發生過;今年的新規矩,就是先由大老板把二老板的工款清算好,再由建築公司直接發放,這叫跳級撥款。大老板沒有了往日的特權,想從二老板手裏撈油水的指望也落空了,肚子裏正憋著氣,便對馬老板說:“你自己直接去找公司吧。”

然而,往建築公司跑,說話算數的卻十去九不遇。好不容易遇上了管財務的毛經理,又說現在要開會,得等到明天;到了明天再找毛經理,又說財務上緊,還得等幾天。明眼人都知道,毛經理這是設置人為障礙、不見兔子不撒鷹呢。

馬老板其實也懂得這個道理:隻要管事的換了人,一切都得從頭來。要打通關節,必須請客送禮。他每次從大老板那裏分到工程,不都下了一番功夫嗎?可送禮這玩意兒有講究,送少了,人家堂堂經理肯定看不上——經理們每天被人孝敬的多著呢,誰在乎你這仨瓜倆棗的?要送就得送大的。

要送大禮,就得花大錢。馬老板哪舍得花大錢。每個月從大老板那裏領來一部分生活費,盡管省了又省,仍然所剩不多。雖然送禮的錢倒是綽綽有餘,但這次放血不同以往,必須咬緊牙關,讓血放得嘩嘩響,否則成不了事。這不能不讓他心痛難忍。

當我和馬老板再次趕到建築公司時,從財務處傳來消息,負責財務的毛經理今天早上出國了,兩個月後才能回來;財務上的事都要等他回來再辦理。頓時,馬老板傻眼了,我也傻眼了。當這個消息傳到工地時,所有民工都傻眼了。

要說這事,怪就怪馬老板。別的二老板早就領到工款了,原因就是因為他們消息靈通,一得到消息,就趕緊給毛經理送禮,而且是大禮。禮一到,毛經理大筆一揮,一切迎刃而解。而馬老板卻不想送禮。過去給大老板送禮,也是摳摳唆唆的,好在大老板要的是民工,有民工就有勢力,看在民工的分兒上,沒有計較馬老板的小氣。但毛經理不同,他隻負責財務,隻想借這個機會撈一筆,其他事一概不問。我猜測,毛經理突然出國旅遊,這是早有準備的,肯定是想拿點兒顏色給馬老板看,讓他長點兒記性。

拿不到工款,不光馬老板急,民工們急,我也跟著急。馬老板的急,是氣急敗壞的急,除了罵人,生悶氣,就是急得團團轉。民工們的急,是幹著急,是邊禱告邊著急。我雖然也是民工,但我的腦子並沒有清閑過。我想,按財務處的說法,兩個月就是春節以後了,過年怎麼辦?必須想辦法,在年前就把工款弄到手。但指望馬老板不行,指望其他民工也不行,隻有自己指望自己。

這天,我悄無聲息地去美了發,淨了麵,穿一身雪白的休閑裝,又收拾了一些別的衣服,去了馬老板的宿舍。馬老板正和民工們聚在一起,談工款的事。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倒是難得地和民工們同仇敵愾、休戚與共,並且放下架子,同大家一起議論對策。

有人說:“毛經理不在,就給總經理打坨子(送禮),毛經理還不是歸總經理管!他還不是一句話?”馬老板答:“總經理早就發話了,財務上的事由毛經理負責,他不管。”

有人說:“給毛經理掛個長途,讓他給財務部下個指示就中。”

馬老板說:“毛經理是你家養的狗呀,一切聽你的安排?再說了,毛經理的電話告訴過你嗎?”

有人說:“從財務部預支一點兒錢。”馬老板答:“沒有毛經理的話兒,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一分錢也支不出來!”

說了大半天,沒有一句話管用。大家總結了一下,這事除了毛經理,誰也做不了主。可是,怎麼和毛經理聯係上呢?即使聯係上了,又怎能讓他給財務部下指示呢?總之一個字:難!

有人突然氣憤地說:“金老歪呢?平時他不是滿肚子米篩眼兒嗎?這會兒,他怎麼認了?連照麵也不打!”一扭頭,看到我正站在一邊笑,又不好意思地說:“老歪,你今天唱的是哪出戲?你打扮成這樣是要去趕舞會吧?喲,別說,你還真像明星蘇有朋。”

我不聲不響,將隨身帶來的衣包打開,又換了一身中山裝,背著手,邁了幾下八字步,然後直愣愣地瞧著大家,等大家打分。“有點兒像十年前的鄉幹部,”有人撇了撇嘴,“太寒酸了。